“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阶层,这种中间地位也最能使人幸福。他们既不必像下层大众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而生活依旧无着,也不会像那些上层人物因骄奢淫逸、野心勃勃和相互倾轧而弄得心力交瘁。”在鲁滨孙·克罗索扬帆远行之前,他的父亲苦口婆心劝他留下来,安分守己地成为中产阶层的一员。
这是丹尼尔·笛福1719年在《鲁滨孙漂流记》中写下的故事。似乎人人都喜欢中产阶层,无论政府、商家还是中产阶层本身。这个阶层被视为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他们已经拥有的财产、名望和家庭让他们对社会安定有着超过其他阶层的诉求,他们天性厌恶一切可能的不安定因素,是现状的维护者和变革的反对者。另一方面,他们又是消费社会中购买力的源泉——也就是说,他们是当下政府拉动内需和刺激国内消费最应该动员的人群。
因此,当社会学家陆学艺在2009年8月表示,现在中国中产阶层人数已经占到总人口的22%至23%,并且仍然在以每年1%的速度增长时,人人都有理由感到欣慰。在陆学艺看来,中国的封闭型社会已经成长为开放型、多元化的现代社会。
或许我们确实目睹着一个新兴的中产阶层的诞生。年轻人用父母积攒下来的钱交了房子的首付,在大城市买了房子,以同面积雨林的消失为代价铺上了实木地板;他们买了汽车,发动机油箱内燃烧着进口来的石油,同时让中石油集团成为世界最大的10家公司之一;他们将自己每月收入的很大一部分交给银行,用来还房子车子的贷款,并因此在公司里提心吊胆,怕被公司和世界抛弃;与此同时,他们极大地促进了房地产业、汽车业的发展,为经济增长或者经济泡沫做出贡献;最终,他们过上了媒体所称的“新兴中产阶层”的生活——他们的父辈在年轻时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生活。
这些新兴的中产阶层是社会的中坚阶层。因为他们渴求稳定、趋于保守,是一个社会维系平稳发展的最大保证力量——新兴的中产阶层宁肯到麦当劳门口排队买汉堡,也不愿意卷入任何大的社会动荡。这是一种成熟的社会学理论,一种两头小中间大的枣核状社会结构,一种最稳定的社会结构。
但在3年前,来自日本的管理学家大前研一却提出了一个让喜欢中产阶层的人不寒而栗的观点:中产阶层的消逝。他用最为简单的问题来询问那些偏好中产阶层的人:“你自认是中产阶层吗?请自问三个问题:一、房贷造成你很大的生活压力吗?二、你是否不敢结婚或者不打算生儿育女?三、孩子未来的教育费用让你忧心忡忡吗?”如果有任意一个答案为是,你就会被踢出中产阶层的行列。
也就是说,也许我们还未迎来中产阶层的完全诞生,就已经目睹这个阶层自身陷入困境。社会或许正在形成新的结构,而不是人人偏好的枣核状结构。大前研一将这种新的社会结构描述为“所得阶层两极化”以及随之而来的“中产阶层社会的崩溃”。
如果我们真正想要一个中产阶层的社会,政府需要努力的正是去避免这种所谓的中产阶层的消逝。比如在回答大前研一所列的问题的时候,中国中产阶层同样要面对的是房屋贷款问题和子女教育费用问题。政府应该努力去挤压存在于房地产和教育之中的费用泡沫,因为为这种高昂费用埋单的最后只能是刚刚诞生的中产阶层,从而让他们无可避免地陷入贫困。同时,宽松的公司发展环境也是必要条件,因为大部分的中产阶层由怀特·米尔斯所说的“白领”和小型的私营企业主构成。总之,让更多人的收入增长速度同中国内地GDP的增长速度相吻合,而不要让他们害怕自己资产的增长速度甚至赶不上通货膨胀带来的货币贬值速度。
(吴 祯摘自《经济观察报》2009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