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重新回到大学校园读研究生之前,我做了两年多的保险推销工作。
我所卖出的数额最大的一张保单不是在我经验丰富后,也不是在觥筹交错中谈成的,而是在我第一次出门推销的时候。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太阳火辣辣地晒着,我在“晨光电子”门口一边吃冰激凌,一边踢着小石子,犹豫着应不应该进去。
晨光电子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合资电子企业,我对这样的企业有些敬畏,不太敢进去,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推销。
犹豫了好久,我还是进去了。那是一个周末,二楼的写字间有些冷清。整座楼层只有外方经理在,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正在带着透明大玻璃的经理室里打着电脑。
门是开着的。我不知道该说“打扰了”还是“Excuse me”,刚想敲门,他抬头看见了我:“你找谁?”发音不是很标准,三个字都念成平声。我松了一口气,至少,我不用说“Excuse me”了。
“是这样的,我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这是我的名片。”我双手递上名片,心里有些发虚。在学校和老外没少打交道,可眼前这个老外是洋老板,而且是个不太老的老板,感觉就有些两样。
“推销保险?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了,谢谢你,或许我会考虑,但现在我很忙。”老外的发音还是直直的,像一条线一样,因此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我本来也不指望今天能卖出保单,所以毫不犹豫地说了声“Sorry”就离开了。如果不是我走到楼梯拐角处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或许我就这么走了,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故事发生。
我回了一下头,看见自己的名片被那个老外一撕就扔进了废纸篓里。我忽然很气愤,像是有一只脏兮兮的苍蝇在胸腔里嗡嗡飞转一样,不吐出来就会恶心一辈子的感觉。早就听说干推销这一行很让人轻视,遭白眼是经常的。如果是个中国老板,或许我的感觉也只是气愤,但是眼前是个外国人,一种说不出的民族情绪还在其中。
于是我转身回去,敲了敲门,用英语对那个老外说:“先生,对不起,如果你不打算现在考虑买保险的话,请问我可不可以要回我的名片?”
老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旋即就平静了。他耸耸肩问我:“Why?”
我平静地回答:“没有特别的原因,上面印有我的名字和我的职业,我想要回来。”
“对不起,小姐,你的名片让我刚才不小心洒上墨水了,不适合再还给你了。”
“如果真的洒上了墨水,也请你还给我好吗?”我看了一眼他脚下的废纸篓说。
片刻,他仿佛有了好的主意:“OK。这样吧?请问你们印一张名片的费用是多少?”
“五毛。问这个干什么?”我有些奇怪。
“OK,OK。”他拿出钱夹,在里面找了片刻,抽出一张一元的:“小姐,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五毛的零钱,这张是我赔偿你名片的,可以吗?”
我想夺过那一块钱,撕个稀巴烂,然后再摔在这个大鼻子脸上,痛骂他一顿,告诉他我不稀罕他的破钱,告诉他尽管我们是做保险推销的,可也是有人格的。但是我忍住了。
我礼貌地接过一元钱,然后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给了他:“先生,很对不起,我也没有五毛的零钱,这张名片算我找给你的钱,请您看清我的职业和我的名字。这不是一个适合进废纸篓的职业也不是一个应该进废纸篓的名字。”
说完这些,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那个外方经理的电话,约我去他公司。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所以几乎是趾高气扬地去了,打算和他理论一番。但是在他办公室坐下后,他告诉我的是他打算从我这里为全体职工买保险!
(王澜摘自《中国青年》2002年第1期)
(作者:天使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