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但对生命的感悟却因人而异。一个人只有在经历大的磨难,尤其是与死神擦肩而过时,对生老病死的认识,才会透彻明白。我就是这样的过来人,3年前的一场重病使我对生命的意义有了一个全新的感悟。
我的身体一直很健壮,连续10年没有报销过一次医药费,更从来没有想到癌症会与我结缘。因此,当我持续半年多在吞咽上出了问题,一直也没去理会。但从医的老伴对此耿耿于怀,再三要我去做检查,我认为没事便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她说:“你即使不为你自己,为了我们也必须去做检查。”这句话把我给“噎”住了,我再没有任何推辞的理由。
在去医院检查的头天晚上,我和老伴“约法三章”:万一诊断出凶险的病症来,要如实相告,我一定能正确对待。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又再三叮咛,她答应了。消化科的主任我认识,她说c“别紧张,十多分钟就完了,/因此,直到我进入胃镜室时,一直十分乐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紧缩起来,因为过了半个多小时,仍在反复检查,从主任严峻的脸上以及他和我老伴的窃窃私语上,我已经知道了最坏的结果,我一点没有思想准备,人一下坠入了冰窖。
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大厅,真正体味到六神无主的滋味。一会儿老伴出来了,显然她尽量在控制自己,但脸色阴沉,她什么也没说,递给我一张报告单,当我看到那两个无情的字眼时,刹那间心灵深处又一次震颤。过去经常挂在嘴边说:谈癌色变,现在可轮到我来体验了。为了不增加老伴的负担,我一直强忍着,只说了一句话:“什么时候住院!”
老伴去奔波住院的事去了,我木然地坐着。此时,一旦证实了病情,倒没有太大的恐慌,只是万分惊诧,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是一个心宽的人,几十年来也曾几次与死神打过交道,这一次可是最沉重的。我想:事实是客观的存在,你不信也得信,在病魔面前,痛苦没有用,消极也没有用,那种长吁短叹,甚至抱怨命运的不公只会自寻烦恼,更会增添家人的不安,虽然我就像接到死亡宜判书一样,感到生命就快到尽头,但我仍告诫自己,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也应该振作起来,勇敢地面对现实。人一旦把什么事都想开了,心里也就平静许多,我逐渐恢复了常态。
住院的一切手续都办了。第二天,为了缓冲气氛,我让老伴通知儿子和女儿晚上回家来吃一顿团圆饭。回家的路上我买了几样孩子们爱吃的东西,老伴看到我若无其事,也不便再说什么,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女儿一进家门就哭了,儿子也一脸无奈地赶回家。他们一反常态,不让我像过去那样操持饭菜,但我仍坚持下厨。在饭桌上我一句也没提起病的事,照常有说有笑,使他们紧张的神经得到舒解。饭后,我郑重地交待一件事:我的病情不要告诉千里之外我老家的兄弟姐妹以及90高龄的老母亲,也不要告诉在京的亲友,我不想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不想给他们增加思想负担。直到我出院,亲友们均不知我的病情,这也大大减轻了我在医院接待来访的负担。
连续几天的各项检查,情况不是太好。虽然老伴一直宽解我,但我明白这手术很大,且有打开胸腔,不能手术的风险,何况就在我住的病房,有一癌症病人一周前上了手术台就再也没有回来。对这些,我均有思想准备,反正我已交给了医生,一切也就听之任之了。只是有一个愿望,即使病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也要少给亲人们增添烦恼。
我毕竟是个常人,思想不断反复,手术的前一天,对生的眷恋和对死的恐惧又一次困扰着我,似乎分分秒秒在度那生命的倒计时。当时摆在我面前的是两种选择,一是沮丧恐惧,让它无尽地折磨我,一是镇静坦然,努力去战胜它。为了对自己负责,对亲人们负责,我选择了后者oJb灵又一次得到净化,对后果想透了,心境也超脱了。记得手术头天晚上,医生给我开了4片安定,但我一片也没吃,照样平静地入睡了。
我是以平和的心态进人手术室的。当我从麻醉中醒来时,还没感到疼痛。只是从头到脚插了5根管子,腿上还有输液的针头,全身像被捆绑似的难以动弹。随着时间的流逝,像锥刺似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这种痛楚是难以用文字表达出来的。
也许家人看到我龇牙咧嘴,额头上冒着虚汗,几次对我说不要太忍了,实在熬不住可以喊叫,也可打杜冷丁缓解,但我始终没有这样做。我想,疼痛是一种存在,是必经的过程,喊叫几声只能在心理上好受一些,却丝毫减轻不了疼痛。何况我一呻吟,最紧张的是守护在身边的老伴和孩子。此时,我尽量回忆曾让我兴奋得意的一些事‘隋以转移疼痛,又让儿子将润湿的纱布塞在嘴里,既可以滋润干裂的嘴巴,又可避免控制不住的呻吟。我坚持扛着,直到嘴唇咬出了血。就这样我度过最难受的几天。
手术后4周,主治医生对我说,考虑到手术中没有发现癌细胞侵害其他脏器,病理切片也未发现淋巴转移,建议不做化疗。但肿瘤科的医生却说,癌细胞是肉眼看不见的,病理切片没发现转移,并不意味着没有扩散,告诫我一定要做化疗,不要留下遗憾。
两种意见都是善意的,但对我来说却是两种选择。从我本意来说,不想做化疗,更多的是对它的畏惧。过去听到化疗对人伤害的事例太多了。加上同病房的病友正在化疗,他那苦不堪言的状态,更让我犹豫。在做不做化疗上,老伴及孩子们一再表态;全权由我决定,但我明显地感到,他们主张要做,因为化疗毕竟对生命有一定的保险系数。如果我不做,他们的心也将始终悬着不安。我想,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应对自己亲人们负责,当然,这其中也包含着对自己负责,我决定做。
没有经过化疗的人,是难以想像它的残酷的。每天输液反应强烈,胃里翻江倒海,浑身说不出的虚弱难受。尤其是食欲全无,即使再可口的饭菜,一见就恶心,更谈不上下咽。为了不刺激家人,我像吃毒药似的强制自己一口口吞食,有时我找借口把他们打发出去,将饭菜倒掉,造成已进食的假象。虽然一顿顿都在煎熬,但看到他们不再为我担忧,我也得到最大的欣慰。
连续3次化疗,一次比一次厉害,经常全天只能喝些米汤充饥,四肢无力,体重迅速下降。但人的忍耐力是无限的。不是说“世上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吗,我可一次次领教了其中的哲理。
由于我和医护人员积极配合以及和亲人们始终保持着平静坦然的氛围,我恢复得很快,出院至今还没有出现反复。但由于癌症是一个终身的疾病,前景是未知的,时刻充满难以预料的变数,我和我的家人都有足够的精神准备。不管遇到什么,我都能打持久战并将全力进行抗争。作为和死神又一次打过交道的人,我会更加爱惜、善待自己的生命,并与亲人们共同分享。苦难的历程使我更加感到: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也是属于你家人的,当然也属于社会。你无权去践踏去放弃,即使在你生命危急的时刻,也不能只想到自己,这是一个人应承担的义务,更是作为一个社会的人在生命过程中的一种责任!
(作者:苏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