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在英国南部的一个商学院念市场运营方向的MBA。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上午,来了一个叫罗吉尔的新老师,他准备了一系列问题,全部折成小字条放在盒子里,我们逐个上去抽签,念出上面的句子——通常是一个案例分析或者名词释义,比如“怎样使处在信任危机中的安联保险公司起死回生”,或者“怎样才能在十分钟内让一个完全不懂经济的人理解‘边际成本’这个词的含义”之类。到我了,我走上前去——怎样才能吃到真正的苏格兰牛肉?当我小声地念出上面的问题,全班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要知道,为了给新老师留一个好印象,我已经为这堂课准备了整整一个周末!但现在,恐怕再给我十个周末,也很难从任何一本书或者一个案例中找到答案了。
这个老头,他一定是想吃苏格兰牛肉想得快发疯了!我一边暗暗地咒骂着,一边皱着眉头走下讲台。
还好,他给了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下周一再进行检查。
从那天开始,准确地说,是从那节课结束以后,我就陷入了一种盲目的寻找之中。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一头扎进图书馆,查阅各种有关牛肉的书籍,但它们和经济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有很多的专业名词我根本都看不懂,更别说找到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的答案。
到了星期三的下午,通常是篮球训练的时间,我当然没有去——作业还没有完成呢!吃晚饭的时候,我的朋友洛克来了。他是一个来自非洲的黑人小伙子,我们是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
“谢,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训练呢?”
“噢,求求你了,别再逼我了。我都快急死了,哪里还有空去打球啊?”当我讲出我的难题,洛克竟然-笑了:“小菜一碟啦!不要太着急,我有办法的。相信我吧,一定没问题。”
不是我不信任他,实在是除了打篮球,我真的看不出他有哪一点值得我去相信他。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拍拍我的肩:“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反正像你这样天天泡图书馆也是大海捞针,没什么希望的,不如在我身上赌一把吧!就赌一顿苏格兰牛肉怎样?”
到了星期五,洛克还是没有联络我,我有些耐不住了,向篮球队的其他成员打听清楚之后,就径直去了他的宿舍。他和别人在学校的山后合租了一套公寓,门口的院子里种了许多莱,油油的绿色和大朵大朵的花儿,倒也不比那些观赏植物逊色。我在窗外叫了两声,他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风筝。
“怎么样?是我自己做的。”他得意地说。
“嗯,真漂亮。”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哈哈,瞧你急成这样,离星期一不是还有两天吗?”
“可是,可是——”我不知该怎样说才好,难道说我对他不够信任吗?
“哎呀,你瞧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一块儿去放风筝好了。”放风筝?我都有十年没放过风筝了。他就把风筝塞到我的手上,自己拿着线向山顶上跑去,边跑还边回头:“不是说你们中国人最会放风筝的吗?我做风筝就是向一个香港女孩学的。你可要好好帮我一下,我要把它放得很高很高!”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跟着他往山顶走去。
说真的,那个下午玩得很愉快,风筝很漂亮,飞得也很高。
星期六又是篮球训练的日子,我去了,却一个球也投不进去。星期天学校组织了一场募捐活动,我又在义工的人群中发现了他。他一会儿爬上桌子进行演讲,一会儿整理募捐到的各种钱物,忙得不亦乐乎。募捐活动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趁他们收拾东西的片刻,我走了过去。“洛克,我明天就要交作业了,答案呢?你想出来了吗?”
“当然啦!你看我像一个不守信用的人吗?”他笑着,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别忘了,罗吉尔教授问的是‘怎样才能吃到真正的苏格兰牛肉’?我已经请一个苏格兰的同学带了一点过来。当然,我不敢肯定那是没有染病的牛肉,但是根据医学调查,食用七成熟的染病午肉50克以下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所以,嗯——实际上,你得明白,‘吃到’和‘大吃一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洛克顿了一下,又说:“你得学会打破常规。”
结果可想而知,当我在星期一的课堂上讲出答案的时候,我得到了罗吉尔教授赞许的笑容和热烈的掌声。他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答案为何,但他希望我们能有突破性的思维。
他说:“谢,你做得非常好!”我想起了洛克,是他做得好,不是我,
三个月以后,英国解除了对牛肉的限制。我和洛克一起,还有罗吉尔教授,在本城最好的牛扒店,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苏格兰牛肉——味道好极了!但是从那以后,我在做市场推广的过程中,曾经遇到过许多看起来“不可能解决”的问题,我总会去找一个西餐厅,叫一块苏格兰牛肉,然后试着让自己像洛克一样轻松,去打一场篮球或者看一场电影,再然后,跳出我们的习惯,打破常规,得到一个最好的答案。
(方熠雯摘自《女报·时尚》2002年第4期)
(作者:谢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