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当过一段时间警察,如今在一家公共图书馆做保安,负责监视和发现那些窃书者,以及追回那些过期不还的图书。
一天前,我跟往常一样,带着一些不遵守时间的读者的名单和住址,挨家挨户地去拜访他们。最先去的是杉福特大街,康威太太的家。这是一位年轻貌美、举止优雅的少妇。我说明来意后,她微笑着向我表示歉意,并把她已经准备好的几本交给我。但我发现少了一本小说,书名叫《午夜歌声》,编号是15208。
“说不定您丈夫,或者孩子拿去看了吧?”
“我们没有孩子。而我的丈夫,”康威太太指着写字台上一张男子的照片对我说,“他在司法界工作,整天忙得不着家,没有时间看消遣读物。”
尽管这样说,太太还是愿意再找找。她沿着室内那铺着厚厚地毯的楼梯走上楼去。过了一分多钟,她拿着一本书下来。
“您说得对,约翰逊先生。是拉尔夫把书拿去了。我在他床头柜的电话下面找到的。可能是昨晚我不在家时,他拿去看的。”
我仔细地翻翻书页,又抖了抖,以免读者忘记了留在里面的什么东西。收下过期罚款后我离开她家,继续去访问其他人。
中午我才扛着一大堆书回到单位。下午两点左右,门口的值班员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一位太太找我。我感到很惊讶,进来的竟是那位漂亮的康威太太。可是,短短的时间里,她简直换了个人:脸颊上一大片青紫,前额上一道深深的伤痕,左腮隆起一个大包,一只眼睛周围肿得很厉害。
“很抱歉让您见到我这副模样。您刚走不久,我不小心从那该死的楼梯上摔下来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为您感到遗憾。”我劝慰了她几句,心里却想,摔倒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楼梯上,不可能伤成这个样子。
“我来是想请您把那本《午夜歌声》再借给我。我丈夫中午回来时,发现我把书还给您了,非常生气。”
“一点问题也没有,康威太太。这种书,我们有几十本。”
她立即打断我道:“可我只想要我原来借的那本。我丈夫把一个客户给的一张大额支票忘在书里了。”
尽管我清楚,在离开她家时我仔细地检查过那本书,里面什么也没发现,我仍然给我的同事凯蒂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说,那本编号为15208的书已被另一个读者借走了。他的名字叫乔治·哈菲尔德,个人借书证号是:28382。我记下了那位读者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唉!我真倒霉,一切都被我搞乱套了。”康威太太绝望地叹息道。“你知道借书证号,不能查出那个读者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能。不过,我们不能向任何人泄露读者姓名。”
尽管这样说,我还是按凯蒂给我的号码拨了个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康威太太离开时,我向她保证将继续同那个读者联系。
下午晚些时候,康威太太给我来电话说,她丈夫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那张支票,现在他的情绪平静多了。
第二天上午9点,我去上班时,凯蒂见了我便说:“哈尔,你才不过40岁,就老糊涂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下午两点,你不是问我那个借书证号为28382的读者是谁吗?”
“对呀。我记得他叫乔治·哈菲尔德。”
“你现在倒是记得了!那昨天刚打过电话一小时,你又来电话问我。”
“我?你听出是我的声音吗?”
“那个声音跟你的声音一样。我认为是你,因为你自报了家门,并且还叫我凯蒂。”
于是,我决定第二天出门时,首先就去拜访乔治·哈菲尔德。
哈菲尔德住在城市北郊一座11层塔楼的3层35号。到了房门口,我揿过门铃后,半天没人出现。仔细一看,门是开着的,只留下了两指宽的一道缝。我从门缝里探进头去,大声喊道:“喂,有人吗?”没人回答。我看了看手表,9点32分。我心里不安起来,不再更多地考虑,便走进门厅,打开右边那道门,顿时惊呆了。哈菲尔德就在我面前——这只是我的猜想罢了,因为此前我从没见过他。只见他歪扭着身子躺在破旧的地毯上。我等了一会儿,觉得情况不妙,便屏住呼吸走上前,弯下腰去仔细打量他。我伸出手指摸摸他的颈部,发现已经没有脉搏,又把他的头扶起来,这才看见被他的头压着的地毯上有一摊血。我观察了一下房间,离哈菲尔德躺的不远的地方是一张橡木桌子。会不会是哈菲尔德倒地时脑袋不巧碰到桌子角上呢?桌子下面有一本书,书名是《午夜歌声》。我虽曾当过警察,如今已没有职责单独勘察现场,于是打电话报了警。
过了一会儿,警察到了。来的凑巧是我的朋友,刑侦大队的中尉兰达尔。几年前我跟他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过。他检查过房间里的东西后,不太痛快地嘟囔道:
“你干吗把我叫来,哈尔?这里只需要一副担架。看来是心脏病突发要了这位先生的命。”
我把康威太太和他丈夫的遭遇,她从图书馆借的书,还有凯蒂接到的那个神秘的电话,都向他作了叙述。听我说完,兰达尔中尉瞥见了桌子下面的那本书。
“《午夜歌声》,就是那本书吗?”
我查了查书号,编号果然是15208。正是一天前我从康威太太那里取回的那本。
“如果你认为哈菲尔德的死确实跟这本书有关,那位太太肯定能给我们提供一点情况。”中尉说。
“有可能。不过书的封底里的空白页被撕掉了。我想康威先生曾在上面记录过什么,不想让人知道。”
“把不可告人的秘密记在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里?”
“为什么不呢?时间紧,手边又没有别的纸。他妻子是在他卧室床头柜的电话机下面找到那本书的。”
“这么说,在他没来得及把记录的东西抹掉前,他妻子就把书还给你了。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他得把记录的东西抄下来,或者记熟之后,才能抹掉。”
“你说得对,哈尔。我将把书送到我们的化验室去。一旦找到什么,我就跟你联系。”
次日中午,兰达尔来了电话。
“你见过那位康威先生吗?必要的时候,你能认出他来吗?”
“我并没有见过他本人,只是在他妻子的写字台上见过他的照片。”
“很好!20分钟后,我们在安科尔酒吧见面。”
兰达尔在酒吧最里面的一张桌旁等我。
“康威,或者别的什么人在书封底里的空白页上记过几行字。我们只在前一页上发现了一些痕迹,很难辨认。只有上端的几个字痕迹比较深。”他掏出一张纸,上面有他手写的两行字:
Transo 3212/5/13 Mi
Encore harper6/12
我将那些字仔细地斟酌了几分钟。
“你明白了什么意思吗?”兰达尔问。
“当然。一个名叫哈蓓尔的人5月13日从迈阿密乘坐大洋航空公司的3212次航班,6时12分抵达这里。”
“你说对了。我想,是transo 和encore这两个字给了你启发吧。我查过了,确实有从迈阿密飞来的大洋航空公司的一次航班,飞机上有一个名叫哈蓓尔的空姐。飞机5点52分降落 ,现在是5点30分。你怎么认为他们要在这里碰头呢?”
“毒品。”我回答道,“因为一般说来,在法国加工的海洛因是通过南美,或者迈阿密运到美国的。”我推测星期日夜里,有人从南美,或者迈阿密给康威打电话,告诉康威接货的时间地点。当他发现妻子把他记录着上述内容的书还给了图书馆后,大发雷霆,就在情理中了。”
“这么说,哈菲尔德的死很可能是谋杀。”
“肯定无疑。”兰达尔中尉说,“我认为事情是这样的。康威发现他妻子干了蠢事后 ,将她暴打了一顿,并让她去把书要回来。而她既没有能要回书,也没能发现后面那个借书者的名字,他就亲自给那个女馆员打电话,自称是你。”
“凯蒂接到的电话是他打的。”我说。
“是的。然后,他按照女馆员给的地址,找上门去,准备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把那本书弄回来。他撬开了门。当哈菲尔德回家时,他正在房间里。”
“他肯定躲在门背后,等房子的主人一进门,就猛击他的头部。”
“可能是用一根木棒。然后,他伪装了偶然事故的现场,又把书封底里的空白页撕掉, 以为别人发现不了缺页。”
“你忘了一件事,他还让他妻子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说他已经找到了支票。”
“我没忘记。”兰达尔说,“他想让你放心,并且确信你不会再到哈菲尔德家去。不过我们将把他连同那些海洛因一起抓获,迫使他供出一切。”
5点56分,我在康威太太那里见过照片的那个人走进了酒吧。他衣冠楚楚,身材不高, 显得很年轻。他在靠门边的一个包厢里坐下,要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我跟兰达尔中尉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到了6点14分,一个金发女子急匆匆地进了酒吧,径直朝康威的包厢走去。她穿着一身制服,肩上挎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
“你好,亲爱的。快渴死我了,我只想喝一杯水。”
兰达尔走到门口,向外面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小伙子们立即冲进酒吧。事情干净利索地解决了。
“情况就是这样。”兰达尔对我说,“哈蓓尔小姐的挎包里带着21磅伪装特别巧妙的海洛因。”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确信康威太太跟这件事没有任何牵连吗?她真的对自己丈夫的事一无所知?”
我想了想,回答道:“对此我完全可以为她担保。”
兰达尔点了点头,说:“我们将进一步调查这个案子,但我认为你说得对。暂时,我们得找个人去向康威太太解释一下,今晚她的丈夫看来不能回家吃饭了。”
“我去吧。我还得去拜访一个读者,正好顺路。”
(罗翔、徐敏摘自2002年8月21日《青年参考》,林月光图)
(作者:文/[美]詹·霍尔丁 译/李家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