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百合香

茱莉夫妇是我移民到加拿大后认识的第一个邻居。他们热情好客。我很庆幸，刚刚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就遇到了这么好的邻居。当得知他们的儿子本恩和我女儿小雯将在同一班上学时，更是开心。可舒心的日子只过了没几天。有天小雯放学回来，她眉头紧锁地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独自生闷气。原来，小雯的班里在竞选新班长，在国内就要强的小雯有了参选的念头。然而，要想让那些还很陌生的同学都选一个刚刚转学来的中国女孩当班长，又谈何容易。小雯拉了几天的选票，都成效甚微。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对一些同学许诺，如果选她的话，会给其各种各样的好处。可让小雯没想到的是，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好朋友本恩时，竟引起了他的强烈反对。他还坚决地说，如果小雯不收回这些荒唐的承诺，他就会去告诉老师。
　　小雯抽泣着问我：“妈妈，本恩哪里像我的好朋友呀?!”
　　天哪!我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女儿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当然，在我们的社会中，也许确实存在一些这样的现象，但这绝不是放纵孩子的理由呀。我当即严肃地对小雯说：“亲爱的，投机取巧固然可能获得捷径，但你知道吗?首先，你这样做对其他候选人是不公平的；其次，同学们不选你，是因为你还不具备成为班长的条件。如果你巧取豪夺地成为了班长，你自己也很难胜任……”我的话还没说完，小雯已经气红了脸。她从床上跳起来，用力地把我推出去，怒吼道：“你什么都不懂，你和那个本恩一样，是个榆木脑袋。”
　　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会对我咆哮着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一个人枯坐在阳台上，泪流满面。
　　茱莉太太的电话适时响起，大概是已经听本恩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请我到她的家里品尝她亲手制作的午后甜点。
　　在浓浓的咖啡香里，茉莉太太对我说：“周，我想小雯不会明白你的苦心，她只会认为你不理解她，而且不愿意帮助她。”“你怎么知道的?”我一脸诧异。她说这话的笃定神情，仿佛当时身临其境。“呵呵，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茱莉得意地笑起来。
　　那年，本恩刚刚16岁，老师要求他们写一篇关于蝴蝶的生物学报告。碰巧那段时间本恩的腿摔伤了，无法和同学们一起到野外去观察蝴蝶。可本恩又是个非常要强的孩子，他不愿意输给别的同学。于是，他就上网搜集各种关于蝴蝶的文字资料，组合成了自己的报告。为了使这篇报告更具专业性，他甚至还大量引用了一些著名学者的学术结论。
　　这样的报告，可想而知，自然是获得了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好评。本恩还被评选为班上的生物学科代表。那段时间，简直是本恩最风光的时候。
　　茱莉是在一次帮本恩收拾书桌时，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她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通过作弊获得了高分，还因此而沾沾自喜。
　　该如何是好呢?当时的茱莉和如今的我一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此时揭穿儿子，剥夺他的荣誉，当然可以让他得到教训。可问题是，本恩并不认为这样做是错误的，相反，随之而来的成绩和荣誉，让他坚信了这条捷径走得很值得。如果茱莉说出真相，不仅不会让儿子认识到错误，反而还会让他们母子的关系受损，并陷入僵局。这样一来，说不定会彻底改变处于叛逆期的本恩的性格和命运。
　　茉莉犹豫了很久，最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时的茱莉正是一家跨国企业的营销员，出色的工作能力让她获得了不菲的收入和家人的尊重。一天，茱莉找到本恩，向他吐露心里的难题。茱莉说，最近公司新调来了一位营销员，他曾经有4个发达国家的营销工作经验，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才。上个月，公司新安排了一个营销计划，由他和茱莉分别制订出一个营销方案。
　　但茱莉一直没有好的构思。一次，她在打印室打印资料时，意外地发现对手制作了一个非常好的方案。她没有自信能做出比这个更好的方案，却又不甘心因此而失去自己的工作。为此，她很苦恼，她犹豫是不是该剽窃他的点子，当成自己的方案主题。
　　本恩听了母亲的话，非常吃惊。显然，他没想到，母亲会遇到和自己一样的难题。所不同的是，母亲如果输了，后果会严重到失去工作。最后，本恩的建议当然是借用别人的点子。在他心里一直认为，只要达到了目的，手段是可以多样的。
　　故事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茱莉最终因为事情败露，成为了全公司鄙夷的对象。她不仅因此失去了这份工作，而且从此再也无法在营销业立足。母亲的失败让本恩非常内疚，同时也深受打击，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价值观。幸运的是，他还有改正的机会。
　　当然，茱莉所说的这个故事，过程是假的，结果却是真的。为了让本恩确信一切属实，她不得不辞去了自己心爱的工作，成为了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在家相夫教子。闲下来时，她就在院子里种满幽香的百合花。
　　听完茱莉的话，我大惊失色，没想到她为了让孩子明白一个道理，竟然可以放弃自己优异的工作，这值得吗?面对我的质疑，茱莉却很惊讶，她反问道：“亲爱的，和孩子的前途比起来，我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没有了工作，我还可以在家里种百台。而孩子一旦选错了路，这辈子就毁了。”
　　茱莉淡定的话语，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中外教育的很多差别。比如，孩子顽皮地在墙上涂鸦，我们会因孩子弄脏了墙壁大发脾气，而他们却认为这是孩子的绘画潜质，不仅不会阻止，还会提倡；又比如，孩子在外玩耍时弄脏了衣服，我们会生气地责怪孩子不听话，而他们却认为这是孩子的天性使然，无需大惊小怪，更不该责备。
　　我想，我应该回家去，和小雯说说这个动人的故事。走下茱莉家的台阶时，百合花的香气幽幽地飘过来。也许有一天，等本恩长大了，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男人时，茉莉会把这百合花香里的秘密告诉他。
（作者：胡　蝶／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