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８岁的不了情等

18岁的时候仇恨自己的脸蛋，为什么像奥尔珈那样红得像个村妇，而不能拥有丹吉亚娜的苍白和忧郁!不理解上两个世纪的英国女人，在异性到来之前为什么捏自己的脸蛋，使之现出些许的颜色。而现在对着自己阴沉而不是忧郁、不仅苍白而且涩青的脸色想，是否肝功能不正常；
　　18岁的时候为买不起流行穿戴而烦恼，认为男人对我没有兴趣是因为我的不“流行”。而今却视“流行”为不入流之大忌，唯恐躲之不及地躲避着“流行”；
　　18岁的时候为穷困而窘迫、害臊。如今常在晚上8点以后，穿着最上不得台面的衣服，去五星级的国贸大饭店，买打折的面包。那里有特别的师傅、特别的面粉、特别的做法、特别的香料。为求品质上乘、口味新鲜，晚上8点过后就半价销售，第二天上的货，绝对是刚从烤炉里出来的。一天晚上早到30分钟，毫不尴尬地对售货小姐凯瑟琳说：“先放在这儿，等我到下面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就是8点了。”我们现在成了老交情，她远远看见我，就对我发出明媚的微笑；
　　18岁的时候，喜欢每一个party，更希望自己是大家注意的中心。现在见了party尽量躲，更怕谁在“惦记”我；
　　18岁的时候豪情满怀、义不容辞地为朋友两肋插刀。现在知道回问自己一句：人家拿你当过朋友吗?而后哑然一笑；
　　18岁的时候为第一根白发惊慌失措，想到有一天会死去而害怕得睡不着觉。现在感谢满头白发替我说尽不能尽说的心情，想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就像想到一位可以信赖却姗姗来迟的朋友；
　　18岁的时候铁锭吃下去都能消化，面对花花世界却囊中羞涩。现在却如华老栓那样，时不时按按口袋“硬硬的还在”，眼瞅着花花世界却享受不动了，哪怕一只烧饼也得细嚼慢咽，稍有闪失就得满世界找三九胃泰；
　　18岁的时候相信的事情很多。现在相信的事情已经屈指可数；
　　18岁的时候非常怕鬼。现在知道鬼是没有的，就像没有钱，面包也不会有的一样千真万确；
　　18岁的时候就怕看人家的白眼，讨好他人更是一份“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现在你以为你是谁?鄙人就是这个样儿，你的眼睛是黑是白，跟我有什么关系?善待某人仅仅因为那个人的可爱，而不是因为那个人对我有什么用；
　　18岁的时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样腐朽地对待每个许诺、每个约定，为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的人之常情而伤心、苦恼、气愤、失眠、百思不得其解，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地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现在，轻蔑地笑笑，还你一个“看不起”，下次不再跟你玩了行不行；
　　18岁的时候明知有人盘剥你的青春、你的心智、你的肉体、你的钱财……却不好意思说“不”，也就怪不得被人盘剥之后，又一脚踹入阴沟。而成名之后，连被你下岗的保姆都会对外宣称，她是你的妹妹、侄女、外甥女……更因为可以说出你不喜欢炒青菜里放酱油而证据确凿。
　　18岁的时候想象回光返照之时，身旁会簇拥着难舍难割的亲友。现在留下的遗嘱是不发丧、不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如有可能，顶好像只老猫那样，知道结尾将近，马上离家出走，找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独自享用最后的安宁。老猫对我说，它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句话得留到那个时候自己说：“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搅我了”；一个人竟有那许多说不完的、18岁的不了情……
　　(查晓乐摘自《我们这个时代肝肠寸断的表情》人民文学出版社)
　　
　　甜蜜的复仇　(台湾)夏宇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楚楚摘自《中学生阅读文选·初中版》2006年第12期)
（作者：张　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