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里人,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含辛茹苦地把我喂养大,靠着在地里刨几个钱供我上完了小学、中学,可不争气的我高考失利,没有考上大学。
娘瞒着爹把家里的老黄牛卖给了邻村的老杨,要我去复读。看着她手里的一摞钱,爹老泪纵横:“它风风雨雨伴随我5年多,怎么说卖就卖了呢?没钱,咱可以想办法呀!”看着两位老人如此模样,我的心如刀割般难受。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方桌上的罐头瓶下压了一张字条:爹、娘,我出去打工了。我拿出攒了好几年的硬币,共37块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买完车票,手里还剩下两块钱。两块钱,我买了6个馒头,在城里待了3天,等找到村里的工程队时,我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站不住了。终于吃上了一顿热乎饭,我一口气吃下了8个拳头大的包子。来这儿第二天我就拿起了刷子,成了一个油漆工。因为在家没干过那活儿,老板一天不知要骂我多少次。为了挣点钱回家,我只有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因为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到晚上我就想家,有时会哭出声来,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我就把枕巾塞进嘴里咬住,强迫自己不要哭。工地上没有床,我们只能睡在刚抹好的水泥地上,有时一觉醒来褥子已经湿透了,浑身上下长满了红疙瘩。遇到阴雨天,晚上难受得根本睡不着。实在没办法了,就拉开盖白灰、水泥的大帆布裹在身上。再就是那可怕的蚊子,它足有两厘米长,只要在身上落一下就会起个铜钱那么大的包,奇痒无比。
条件艰苦并不可怕,我最伤心的就是别人无视我的自尊。一天,我跟一位工友去医院看病,半路上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两个包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我走上前去要帮她,她愣了一下,还是把包递给了我。把她送到一个时装店,我把包放到地上,她说了声谢谢,我和工友就离开了。不经意地一扭头,我远远地看到她拿着块儿卫生纸,把那包的提手擦了好几遍,我的心,又一次如刀割般阵阵剧痛。
还有一次,我和两个工友在路旁的一个小摊儿上吃饭。隔着两张桌子有四五个小青年围着一桌子酒菜灌扎啤。末了,他们有两个人走到我们面前说:“哥们儿今天吃饭忘带钱了,替我们付了啊!”看着他们醉醺醺的样子,我们也不愿惹事儿,叫来老板算账,计算器一点“163,算160”。若是三五十块钱也就算我们吃亏了,可160元我们3人得干一个星期才能挣回来。顺红站起来对他们说:“大哥,我们是来打工的,没带那么多钱,你看是不是你们也掏点儿?”“狗屁!没钱出来干啥?卖身啊!”一听这话,我和永军腾地就站起来了,他们另外几个人也围了上来,眼看一场争斗就要发生。情急之下,老板拨打了110。本以为警察可以为我们撑腰的,可结果令我们大为伤心,他们以“聚众闹事”的“罪名”,要罚我们200块钱。而另几个小青年没事似的走开了。经过和警察交涉,最后我们交了130块钱。望着远去的警车,我们3人相对无语。
以后,每当我走在宽阔的大街上,看着那鳞次栉比的楼群和那闪烁的霓虹灯,感到的只是冰凉和冷漠,让人无法融入其中。每当此时,孤独寂寞就会向我一起袭来,我心里就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回家。可是想归想,我是没足够的胆量回去的。实在耐不住寂寞,我就疯狂地写信,述说自己的苦楚和委屈。当然不会寄回家,我怕爹娘担心。要不就回忆往事:想娘趴在灶台上给我烙千层饼;想那间虽然破旧但充满温馨的小屋;想家门口那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
国庆节刚过,我们的工程也接近了尾声,楼已经开始封顶了。有一天我在6楼贴瓷砖时,忽然眼前一黑掉了下来,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我竟然从4楼的窗户“飘”了进去。工友们七手八脚把我抬进医院时,我才缓过神来。我没死!老板太黑了,我右小腿粉碎性骨折,他只让我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就把工资和所谓的“抚慰金”一共2400块钱放到了我面前——我得回家了,因为我在他眼中已成了废人。
我和工友们一一话别,买了一盒烟,一根一根分给他们。湖北的一个工友用枣木给我打了副拐,还刷了一层透明漆。最后,他们含着泪把我送出了工地,而我,早已泣小成声。在汽车上颠簸了3个小时,我回到了家。
小学的那口破钟还在响;二红的弟弟还在街上乱跑;杨青家的碾子还在一圈圈地转着……一切还是老样子。我揣着那两千多块钱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畜牧市场,买回了一头健壮的小牛。我拄着双拐,拉着小牛,从坑坑洼洼的街上走过,乡亲们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一进门,娘看到我这副模样,抱着我的头说了句“我的儿啊!”当下就晕过去了。在爹娘面前,我再也坚强不起来了,趴在娘身上像个小孩子似的哇哇大哭。后来的日子就好多了,在爹娘的精心照料下,我恢复得很快,一个月后就能跑跳了。再后来,我学了一门实用的技术,来到了如今这座城市工作。
现在不知还有多少离家的人儿在为了生计而奔波着,在此,我衷心祝愿:朋友,一路走好!
(赵荣摘自《辽宁青年》2006年第20期,马建刚图)
(作者:王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