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位于山林之中,山是临海的圣克鲁兹山脉,林是挺拔高耸的红松林。有人说,美国最好的两个校园是哈佛和圣克鲁兹。哈佛古色古香,圣克鲁兹自然风光。我在圣克鲁兹时宿舍周围红松环抱,往上坡走几步,就能看到浩森的碧水,那是美丽迷人的蒙特雷海湾。
校园里最多的动物是鹿,常三五成群地在林间绿地上徜徉,对身边的人也好,车也好,统统不放在眼里。鹿是动物中的雅皮士,身体线条优美,走路姿势曼妙。记得我刚到时目睹此松此鹿,恍觉身处蓬莱。李白的“山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不知念了几多遍,越念越觉得身在此山中。
另一引人注意的动物是松鼠。我第一次遭遇旁若无人的松鼠时吓得出了一身汗。当时我开了车在清静的校园东大道上飞驰。一只松鼠就在公路中间站着。我以为车近了它会逃,就没有减速。想不到它到最后也不逃,害得我猛地来个急刹车,它才被车闸的尖叫声吓得逃开。此时我忽然听到汽车喇叭响,抬头一看,对面车里的美国人正向我双手竖大拇哥呢。
但是,当我在院子里种了十几棵:角瓜以后,就开始听到关于动物们的坏话了。左邻的肯尼斯敲门来告诉我说,他看见鹿跳进我家院子了。小院的木篱只有腰那么高,根本拦不住鹿。肯尼斯说他们家种番茄时,用一张网从木篱上方兜下来罩住,鹿就不敢来了。我看看残破的瓜叶,也弄来一张网把小院革起来,确实有效。院里的土年年接受钎叶的撒落,富含有机质,瓜的叶子很快就重新茂盛了,雄花纷纷开了。正当我为花中王老五着急时,雌花也开了。小小稚嫩的瓜形成了。观察角瓜的发荣生长给我带来很大的乐趣。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瓜又开始遭劫了。这次不是枝叶受损,而是一棵一棵地减少。妻和我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小院里只剩下了一棵在微风中瑟缩。“唉”,我叹口气,从客厅的玻璃门后面伤感地看着那棵独苗。
“咦?”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角瓜居然动了。不是平移,不是跳动,而是一下一下地向地里钻去。茂盛的植株越变越矮,叶子卷作一团,进入地中,终于完全消失了。我赶到院子里,只见原来有瓜的地方剩下一个黑黑的洞口。我从木篱上向院外望去,发现也有类似的洞,从洞口露出一张蓝灰色的得意的笑脸。原来是它!这里的松鼠爱打洞,时而树栖,时而穴居。想不到它们的洞竟打到院子底下,把我的瓜苗拖走大嚼去了。
我很为鹿和松鼠伤心。这么可爱的小动物,竟然随便损害他人的东西,岂不有损自己的形象。我们社区另有一种小心翼翼与人相处的动物,那就是浣熊。浣熊个子不小,跟狗差不多。它好像跟小熊猫是近亲。浣熊最大的爱好就是翻垃圾箱,寻残羹剩饭,不过从来不做破坏性的事。因为身躯胖而且重,浣熊钻入垃圾箱后多半是把它弄倒。各家小弟弟在早上看到门外倒了的垃圾箱时,总要喊:“妈妈,浣熊来过啦!”
我第一次跟浣熊面对面是在听讲《圣经》的:时候。在听讲时我偶然向玻璃门外看了一眼,只见两个胖乎乎大眼睛的动物在外面听讲经呢。“racoon!racoon!”在场的美国孩子立刻嚷了起来。房屋管理员克特叫他们不要嚷,继续讲经。两只浣熊在外面老实认真地呆看,直到曲终人散。后来这对浣熊常来听课,可虔诚呢。
有一次听讲时我又向外瞄了一眼,觉得这次有点异样。浣熊是棕色的,头很大。这个动物头小,身上是黑白相间的毛皮,显得很漂亮。我用手一指,大家都看见了。“Skunk!Skunk!”孩子们又喊起来。克特让大家安静,不要惊扰了它,它放起臭屁来可是臭不可闻。我后来才知道它的中文名字叫臭鼬,也在公路上行驶时闻到过它刺鼻的臭味。在我们社区里常见这种黑白相间的动物颠簸地顺着树篱行走,绝没有人敢招惹它。
圣克鲁兹人热爱动物,他们的标志就是一种软体动物——BananaSlug。这是一种无壳的蜗牛,体型比较大;最长的可以有整根铅笔那么长。它通体是鲜艳的黄色,十分引人注目,但是鸟、兽都不吃它。在整个校园的红杉树上,林间草地上,到处可以见到这种悠然滑行的软体动物。据说:它身上的粘液味道极差,这就保护了它。我曾在电视上看到一条蛇要吃无壳蜗牛,把它吞了一半,但赶快又吐掉,嘴里还呸呀呸呀地竭力想把那难吃的粘液弄掉,不过很难弄。
我离开圣克鲁兹好几年了,心里总在怀念那青葱的环境和我的动物邻居们。我的汽车后面贴着一个很大的黄色无壳蜗牛。当朋友们问起,我总是自豪地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圣克鲁兹的标志。
(孙宏摘自《散文》2001年第3期)
(作者:木 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