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

　　一
　　
　　凌晨两点．我在OICQ上打着哈欠对龅牙发牢骚，做了三年首饰设计师，还没有一件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都是迎合客户的喜好，再这样下去不如辞职嫁人算了。龅牙大惊小怪地惨叫，天啦，那个倒霉蛋在向你求婚的时候该送什么好呀?每天都和最上等的珠宝打交道，钻石玛瑙珍珠琥珀在你眼里大约和石头没有区别吧？我不服气，婚姻与珠宝无关。
　　龅牙却说，你想想，好不容易赚够钱在最大最好的金店里给你挑了一条价格昂贵的项链，想博你惊喜一笑，你却拿了个放大镜出来，左照右照，说这钻石有细微的瑕疵，虽肉眼不可见，但已不能达到美钻级别，这块翡翠至多可评二级，因为绿得不够纯正……
　　我在屏幕这边气得脸色发青，龅牙还意犹未尽最后总结说，你看所有的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的老婆是个视珠宝为粪土的异类，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的首席设计师吧。
　　
　　二
　　
　　第二天上班，老总交给我一张单子，说对方指明要我设计一款项链。
　　我草草扫了一眼，客户要求主体使用水晶，配料不限。
　　我考虑一下，最近手头忙，这单子也没有很大吸引力，并不想接。
　　单子背后照例有客户的简单情况和联系方式，这个客户留下的是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黑底金色的字体:安森，某著名公司的精算师。
　　我照着号码打过去。
　　铃响几下，很快有人接，你好，我是安森。好听的干净男声，我微微一窒，很快掩饰般咳一声，我是Cindy，听说你指名我设计，但我档期已满。
　　对方回答，我可以等你。
　　为什么，我奇怪，我可以介绍其他设计师给你，都非常优秀。
　　安森轻轻笑起来，因为我见过你那款“依恋”。
　　我顿时吃惊，“依恋”是我三个月前为母亲设计的指环，形为交握的两手，环绕一颗小小钻石。因为是我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又是纯手工打造，因此并没有发行，仅在两周前一次小型展览会上展出过，之后便一直由母亲收藏。我可以肯定见过的人不会多过50个。
　　安森又说，也算有缘了吧。
　　一句话就让我下了决定，我约他明日见面。
　　在设计首饰前充分了解客户的爱好与需求是我的习惯。给18岁小女生戴祖母绿，我可不想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三
　　
　　安森一眼看去便是那种所谓的成功人士，黑色的PRADA，浅蓝衬衣领带，笑容温和干净。
　　我摊开一大本设计清样，问他，你希望是什么风格?给谁佩戴？用于什么场合?大约需要多少价钱的?
　　安森被我的连珠炮问题骇得一愣，他摸摸鼻子，我想项链是要用紫色的纯水晶，向女朋友求婚用的。
　　我差点被咖啡呛着。
　　水晶是一种透明无色的矿物，硬度极高而且易碎，是不能用来加工的。你看到的打磨精致的颜色水晶，都是人工合成的水晶。我向他解释。
　　安森笑，又摸摸鼻子，我这个外行让你笑话了。
　　我心情愉快地欣赏他略带腼腆的表情和摸鼻子的动作，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在他理性精密的头衔下原来挺可爱。
　　
　　四
　　
　　我在OICQ上兴高采烈地对龅牙说，今天认识一个英俊男子。
　　龅牙表示同情，可怜的孩子，见到一个稍稍五官端正的就高兴成这样。
　　我和龅牙在网络上认识两年，我们固定每周三次上OICQ上聊天，雷打不动。龅牙是惟一可以接受我各种希奇古怪的念头并一直耐心鼓励我的人，我们说笑话猜谜语骂上司，话题天马行空。
　　我和龅牙同在一个城市，可是我们不通电话也不见面。互不打听对方的真实情况是我们一直遵循的原则，我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做什么，而他不过知道我是个首饰设计师而已。
　　网络是个虚拟的世界，而我们都明白距离才能产生美，我不想让自己也不想让别人无谓地失望，这是我一直坚持的理论。
　　
　　五
　　
　　我开始为安森设计颈链，用纯水晶和人造紫水晶。求婚用造型需要别致浪漫，听说他女友并不喜爱珠宝类首饰，要打动她必须出奇制胜。哎，这点倒与我相像。但还应与气质体形相符，不知她女友多高多重什么职业，长相如何脖子长短……
　　我胡思乱想半天，然后痛苦地对龅牙说，也许该向安森要张他女友的照片。
　　龅牙嘿嘿直笑，喜欢上他了吧，看你彷徨挣扎的样子。
　　我愤愤然，人家是用来求婚的，成败在此一举，我不过感觉压力沉重。你还来笑话我?
　　龅牙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困难，假若有人向你求婚，你想要什么样的颈链?
　　不用想啊，纯水晶应该保持其天然形状，从而象征爱情本质。而紫水晶，我会希望雕琢成极小的花瓣镶嵌其中。整体造型做成环形叠状，以绞纹银丝穿起。
　　龅牙说，这不就是了。
　　
　　六
　　
　　我约了安森见面，他很为难地表示女友不爱照相，因此他没有她的照片。
　　我很疑惑，你们恋爱竟然一张合影都没有？
　　安森打着哈哈，她与你身材长相脸型都相仿，你按照自己模样设计一定没有错。
　　我扑哧笑出来，有趣，龅牙也这么说。
　　龅牙是谁?你男朋友?安森问。
　　不是，他是我好友。昨天他告诉我想象成自己要接受这份礼物就好设计了。
　　哦，安森颇有意味地说，看来他很了解你。
　　是啊，我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我和龅牙认识很久了，熟得就像一家人。他喜欢考我脑筋急转弯，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他还……
　　安森笑容满面听我讲，有那么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的笑容暧昧。
　　是的，真的是暧昧。
　　
　　七
　　
　　我频繁与安森接触，想要打听他的女友情况。
　　奇怪的是，每次安森都是支吾以对，说不出所以然。问急了，往往就说和你差不多吧。
　　可是安森健谈且幽默，每次与他见面都极其愉快。
　　上OICQ的时候，龅牙哀叹，你很久都没有来了，重色轻友，看来你真是喜欢上他了。
　　我皱眉，当然不是，他快要结婚了。
　　龅牙说，那么你快将颈链设计得其丑无比。
　　我忍不住笑，奇怪的是，为什么我常常感觉有时候安森和龅牙那么相似呢?
　　
　　八
　　
　　我挑选了近百颗直径七毫米的多角形纯水晶，颜色透明纯净。再将一整块上好的人造紫水晶切割成二十颗直径仅五毫米的小颗粒，送去工房打磨压制成多面立体花瓣。再把银车成丝，手工绞出花纹。最后用银丝把成品水晶串成三层环叠状，佩戴起来累累坠于胸前。
　　我蹲在工房监制，一刻不敢松懈。如此投入，我想我对这件作品已经不可避免地渗入了感情。
　　最后把颈链拿去交给安森的时候，我脸色发青，熬着黑眼圈。安森打开盒子，我如愿看到我一直期待的诧异和惊艳表情。
　　安森把颈链拿出来，轻轻戴上我的脖子。
　　我愣一下，然后笑，不用试了，快去选个好日子求婚吧。
　　安森说，你看今天如何?
　　我想一下，也好，趁热打铁嘛。
　　安森点头，那么微蓝，你肯嫁给我吗?
　　我尖叫起来，你怎么知道我OICQ上的昵称?
　　安森走过来把我拥进怀里，傻瓜，记得518763吗?
　　天，这是龅牙的OICQ号码。
　　
　　九
　　
　　最初在网络上遇到你已心动，可惜你坚持自己那见了鬼的虚幻现实理论，连个电话都不肯说。除了知道你设计珠宝以外，可谓一无所知。
　　那个小型钻石展览会是朋友拉我去的，朋友指着角落里一个一把乱蓬蓬长发，穿着流苏的吊带编织背心破牛仔裤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首饰的女子说，这就是这次展览会的设计师。
　　那时你正在手提电脑前玩游戏，我看到你开着的OICQ上的号码，然后对自己说，这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安森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正大刀阔斧姿势拙劣地替他熨衬衣，脖子上戴着那条被命名为“情动”的颈链。
　　（李家曦、江渝摘自《女友》2002年第24期）
（作者：微　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