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散去的方式

痛苦,给人的感觉,向来是飘忽的,想到它时它便存在。它是一片阴云,此刻就遮在我头上,我寄希望于风,所以不惦记如何理会。然而,我终是做不到波澜不惊,以至于,沉默挥拳击中了我,我便坐在教室里,一动也不动
  这时,我注意到坐在我前两排的楠。她两手托着腮,时而用右手擦一下前额或是眉心,我猜她在流泪。我沉思了好一会儿,忽地记起一句有些“言过其实”的名言,于是站起身。说真的,我们一点儿也不熟,只是同系,我的举动显然与教室里再没有其他人有关。我想到的名言是:我没有鞋,我抱怨;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有人没有脚。
  我坐在了她身边。她有些慌乱,用一双湿润的眼睛打量我。我忽然意识到那情景中的尴尬,赶忙问了一句:“你——不去吃午饭,很痛苦吗?”她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原谅了我的冒昧。“我想,我能帮帮你,方法是刚刚想好的,可能还不成熟……”“你要——帮我?”“是的,帮你走出痛苦。”感到有些失口——过分自信了。“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资产负债表’看了吗?”“嗯,看了。”她善意地一笑,我也轻松了许多。“我们填一张表吧。”“不,你千万别希望我进入复习状态……”“不是不是,完全虚拟。”我用手比划一下,“先填资产,首先是青——春。”我认真地说,同时竖起一根手指。“你能够考上大学,说明你有智慧。”我竖起第二根手指。她终于开始领会我的下文了,微微一笑,“还有吗?”“你的身体状况怎样?”“一直很好。”“健康。你很漂亮,对,美丽也是一条。”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没说什么,莫非是我说的“漂亮”让她心花怒放?“噢,你很开朗。”“啊?这也算呀?好,我不‘开朗’了,我只是在想‘美丽’和‘青春’的区别……”“你可以说美丽的人富有青春,但富有青春的人不一定美丽,或许我该把‘青春’换作‘年轻’。”我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圆场。“我也没说二者是一回事嘛。”笑过,我又有所悟,“你是团支书!有领导才能……嗯,我听过你的吉他弹奏:《青春》,精通乐理。”她似乎入了神。“你一定有朋友,那是友情;你有关心你的家人,那是亲情。你有男朋友吗?”她的目光有些黯淡,“曾经有过,现在不同了。或许我的痛苦里还有他的因素吧。”“这证明你心中有爱!”我坚定地说。
  我停了下来,用两座“五指山”做投降状,“我真佩服你,看你的‘资产’,有这么多!我向你投降!”
  看到我的样子,她的“开朗”有些复苏。“但这并不是全部,还有‘负债’呢?”她转为一种天真而严肃的神情。“这需要你自己说,我给你数数。”我的兴趣陡然大增,因为我一向搞不清女生的疾苦。
  “我觉得自己至今也没做出一点儿像样的事,就专业课而言,我的会计学得并不好,我的英语很差,我还不会打字,对将来的去向一无所知……我从来都对山水无比向往,却从来都只是向往。有时我的理想甚至会缩小为买一件新式衣服,可依然无法实现……”
  她已经说到了生活的细致之处,如同对知己倾诉衷肠。我感到我的“帮助”已在短短的时间里升华为一种义务与责任。想到这儿,我便把两座新“五指山”在她面前晃一晃,然后捏作两个拳头,再合在一起,对她说:“你看,你的‘负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现在把它们统统入到‘资产’一方,一个新的会计科目就诞生了——富有理想。”
  她眼睛一亮,“精彩,谢谢你的帮助。”“这么说我是不虚此行?”
  “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十分可悲,对吧?”
  她笑了。
  我舒了一口气,一种奇妙的感觉罩住了我:唉,我的痛苦何在呢?
  我们彼此都很感激,当然,我不说出来,她是无法感知我的那份感激的。无疑,我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各赢得了一个朋友。
  而我的收获又不止于此——我最初那段沉思已经取得了胜果——原来许多痛苦真的只根源于现实与理想间那段永恒的距离,区别只是那距离为一小段还是一大段。
  当晚,我把我的另一个收获写进日记:我懂得了阴云散去的方式,并非在风,而是在人;并且上策是——帮他人驱散乌云。
  (胡明摘自《新青年》2003年第5期)
(作者:马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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