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提醒了我们,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在,是我们心灵深处的东西
她像被发射的火箭一样射到了空中
我第一次看到“烟儿”的时候,她正在一片熊熊大火中!那天,我和我的3个孩子来到我们亚利桑那州一个沙漠小镇外焚烧我们每周处理一次的垃圾。当我们走近那个正在闷烧的洞口时,听到了一只被埋在满是烟雾的碎石中的小猫发出的痛苦的喊叫。
突然,一个原本被绳子绑住了的大硬纸板盒跳到火焰中来,并随即炸裂开来。随着一声长长的尖厉的“喵——”被关在盒子里的家伙像是被发射的火箭一样射到了空中,然后,落在一个满是灰烬的坑里。
“喔,妈妈,帮帮她!”3岁的牙米大叫着。她和6岁的贝基正斜靠在冒烟的洞口。
“她不可能还活着。”14岁的斯科特说道。但是,坑里的灰烬动了起来,一只被烧得几乎认不出的小猫奇迹般地从灰烬里挣脱出来,并痛苦地向我们爬过来。“我去抱她。”斯科特大叫。儿子站在齐膝深的灰土里,把小猫包在我的大手帕里。
她像是等待破蛹的蝴蝶
我们回到农场,试图医治这只小猫。正在这时,我的丈夫比尔修了一天的栅栏后,满身疲惫地回来了。
“爹地!我们发现了一只烧焦的小猫。”牙米大声地通报。
比尔看了看我们的“病人”,脸上像往常一样露出了“哦,不,又来了”的表情。这不是第一次我们用受伤的动物来招呼他了。尽管比尔经常咕哝他不忍心去看动物活着受折磨,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帮我们带回家的臭鼬、兔子和小鸟做鸟笼、栖枝、围栏和夹板。但这一次不一样,这次是只猫,比尔非常非常憎恶猫。
而且,这还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她原先长着毛的地方,现在满是水疱和黏糊糊的脓包。她的耳朵没了,尾巴只剩下骨头,以前可以抓老鼠的爪子没了,可以留下梅花印的脚掌也没了,任何猫的特征她都没了,只剩下一双大大的渴望帮助的深蓝色的眼睛。
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羊角掌(一种芦荟),据说是可以治疗烧伤的。于是,我们把羊角掌的叶子剥下来,把它们一条一条地贴在猫咪的身上,用绷带绑好她,然后把她放在牙米的摇篮里。绑好后的猫咪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像是等待破蛹的蝴蝶。
猫咪的舌头受伤严重,她的口腔烧得很厉害,她不能自己舔食。于是,我们用眼药水瓶装着牛奶和水来喂她。过了一阵,猫咪能够自己吃东西了。
我们给她取名“烟儿”。
3个星期后,羊角掌的叶子被我们剥光了,我们开始给烟儿抹药膏,于是她的身子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绿色。她的尾巴上一根毛也没有,但是我和我的孩子依然十分宠爱她。
比尔开始有点喜欢这只长相古怪的小动物了
比尔并不宠爱烟儿。烟儿也瞧不上比尔。为什么?因为比尔有一个烟斗并配有火柴和打火机。每一次比尔点燃他的烟斗,烟儿都会极端地恐惧,她会打翻比尔的咖啡杯、灯,然后跑到客房里敞开的冷气管道里躲起来。
“在家都没有安宁吗?”比尔每天这时便会大吼。
一段时间后,烟儿慢慢地开始能够容忍烟斗和它的主人了。她会躺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吞云吐雾的比尔。一天,比尔笑着对我说:“这只该死的猫竟然让我觉得内疚了。”
烟儿到我们家一年后,她看起来开始像一只用旧了的结婚手套了。斯科特在同学中也变得赫赫有名起来,因为他拥有一只全国最丑陋的猫——或许是全世界最丑的。
慢慢地,不知为什么比尔成了烟儿最喜欢的人。而且,不久以后我注意到了比尔身上的一个变化,他很少在房子里吸烟了。一个冬天的晚上,我惊奇地发现比尔坐在椅子里,腿上蜷着那只全身皮革的小猫。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比尔就咕哝道:“她大概有些冷——你知道,她没有毛。”
但是,在我印象里,烟儿喜欢凉飕飕的感觉,她不是喜欢睡在冷气管道前和冰凉的墨西哥瓷砖的地上吗?
或许,比尔正在开始有点喜欢这只长相古怪的小动物了。
烟儿像暴龙一般露出马刀般的尖牙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对烟儿都怀着跟我们一样的感情,尤其是那些根本没有见过她的人。关于烟儿的传闻传到了一群自诩是动物保护者的耳朵里。一天,他们中的一位造访了我们家。
“我接到了很多人的电话和信件。”那个女人一进门就说道,“他们都很关心你们家那只被烧坏的小猫。他们说……”她的音调突然降了8度,“她饱受痛苦,也许,我们应该结束她的不幸。”
听到她的话,我真是怒火中烧,比尔比我还要气愤。“她是烧坏了。”比尔说,“但是说到受折磨,你自己看看吧。”
“到这来,猫咪。”我对屋里喊道。烟儿没有出来。“她也许躲起来了。”我说,但是我们的客人没有接我的话。我转过头去看她,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巴张得大大的,用两个手指头指着什么。
原来是烟儿,她从她藏身的我们家的鱼缸后面正恶狠狠地盯着来访者。这个女人没有看到她预期的“可怜的被烧坏了的受折磨的小动物”,恰恰相反,她看到了暴龙一般的烟儿凶狠的目光。烟儿咧开嘴,露出马刀一般的尖牙,在霓虹灯下威严地闪着光。过了一会儿,那女人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我们笑了,虽然有一些难堪,但总算是如释重负了。
烟儿没有回来
烟儿在我们家待的第二年,奇迹出现了——她开始长毛了。细小的白毛,比小鸡身上的还要软还要细。毛儿长到了3英寸长,把我们难看的小猫变成了仿佛是一吹便会消失的孱弱的烟。
比尔仍然经常跟烟儿在一起,尽管他们俩在一起是那么地不协调——一个是饱经风霜的大个子,叼着个没点燃的烟斗,另一个则是浑身绒毛的小白球。比尔下车去检查牛群的时候,他会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冷,这样烟儿会觉得很舒服。烟儿的蓝蓝的眼睛会流出眼泪,粉红的鼻子会流出鼻涕,但是她会坐在那,眼睛都不眨地恣意享受。有时候,比尔也会把烟儿抱下来,把她紧紧地抱在胸前,带着她一起去。
烟儿跟比尔去找一头丢失的牛的那天,她3岁。每次下车找牛的时候,比尔都会让车门开着。草原一眼望去满目枯黄的风滚草,一点即燃的样子。找了几个小时后,牛还是一点影都没有。远处的地平线一场风暴正在逼近,沮丧的比尔想也没想,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斗。一个火星掉在地上,霎时,草地便燃烧起来。
惊慌失措的比尔把烟儿给忘了,直到火势得到控制,牛找着了,回到家,他才猛然记起了烟儿。“烟儿!她一定从车里跳出来了!她回家没有?”
没有。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从2英里之外找到回家的路。糟糕的是,之后开始连天下起了大雨,我们没法出去找烟儿。
比尔整天心烦意乱,不停地责备自己。雨一停,我们就出门找烟儿,希望能听到她求助的叫声。我们都清楚在食肉动物面前她将会是怎样的无助。
两个星期过去了,烟儿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害怕她已经死了。雨季已经来了,鹰、狼、土狗们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她湛蓝的眼睛用无言的理解一直看着他
这次的雨季是我们这个地区50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洪水绵延数英里,把无助的野生动物和牛群赶到了地势稍高一些的地方。受到惊吓的兔子、浣熊和松鼠们等待着洪水的退去。比尔和斯科特在齐膝深的水里跋涉着,把大叫的牛犊带到安全的地方,带到它们的妈妈身边。我和两个女儿则看着他们劳作。突然,牙米大叫:“爹地,这有只可怜的小兔子,你能够帮帮它吗?”
比尔又跋涉到那只小动物那儿,正当他要去帮助它的时候,比尔突然像是受了惊吓般后退了一步。“真是难以置信,”比尔喊道,“是烟儿!”他的声音喊得暴烈了。“小烟儿!”
当这只可怜的小猫蜷在那个让她逐渐生出爱意的男人的手里时,我的眼睛被泪水刺痛了。比尔把她颤抖的身子紧贴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把泥土从她的脸上抹去,柔声地跟她说着话。整个过程中,她湛蓝的眼睛用无言的理解一直看着他。她原谅了他。
烟儿又回到了家中。我们用香波给她洗澡时,她表现出的耐心让我们惊讶。我们用搅碎的鸡蛋和冰淇淋喂她,她慢慢地好了起来。
但是烟儿的身体一直就不是很好。她快4岁的时候,一天早上,我们发现她蜷在比尔的椅子里。她的心脏没有再跳。
我们用比尔的一条红色的围巾包住烟儿小小的身体,把她放在小孩的鞋盒里。我想起了烟儿教给我们的许多珍贵的东西:信任、爱;当所有的人都对你说你不会赢时,在这样的逆境里,依然奋斗不懈。烟儿提醒了我们,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在,是我们心灵深处的东西。
(作者:唐 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