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株开花的树灿烂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而我却忽略了他的真诚和热情。如果一切还来得及,我愿意用所有的努力去拾取他那颗凋零的心,让它在爱的召唤下重新焕发出美丽的光芒!
2000年7月,我从四川农大园林专业毕业后在成都一家花卉市场做园艺师。这年10月的一天,一个瘦高的男青年找到我,说他们学校要举行一次“美丽寝室”的评比活动,求我帮他的寝室做一些插花设计,看在雅安老乡的份上,我答应了。
这个瘦高的男青年叫唐浩,是川大历史系的研究生,斯文的外表,还很腼腆,我很快对他产生了好感。在我的帮助下,唐浩的寝室夺得全校的第二名。评比揭晓后,他请我到顺兴茶楼看川剧表演,看到“变脸”时,我告诉他,我的祖父母解放前是川剧艺人。唐浩笑着问我能否教他演戏,我说好,就教你演《霸王别姬》!唐浩柔声说:“我不愿意做狠心的霸王,也不要你做肝肠寸断的虞姬,我希望和你演绎一个善始善终的爱情故事。”他的话一语双关,我的脸红了,心里却甜蜜蜜的……
恋爱中的我总有一种幸福之至的感觉,我以为爱情会温馨地演绎下去,但厄运却在2001年降临了。春暖的一天,我的眼睛有些胀痛,我以为是花粉刺激的缘故,就买了一瓶眼药水,但没用,晚上我看电灯有一圈绿色的光晕,视力急剧下降。3月26日早晨,我起床时,惊恐地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害怕得大哭了起来。唐浩把我送到华西医科大学检查时,一位教授责备他道:“怎么现在才来?她得了急性闭角性青光眼,必须马上动手术!”
手术结束后,医生告诉我父母,这种抢救性的手术也只能保留我眼睛残存的光感,并不能恢复视力,也就是说,我失明了!
我哭得一塌糊涂,唐浩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他扶我到附近公园的玉兰树下,为我朗诵席慕蓉的诗歌《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他就像一株开花的树灿烂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带给我光明和温暖。
2001年5月,我不得不回雅安老家休养,唐浩每个周末都来雅安看我,他还为我求医问药,成都和重庆的大小医院他都跑遍了,甚至还去找江湖医生。
失明的痛苦让我的脾气变得很坏,经常无故发火。青光眼患者是不能喝浓茶的。而我习惯喝浓茶提精神,有一次,我叫唐浩给我倒一杯茶,结果他端来的是一杯白开水,我生气地将杯子砸了出去。
事后,母亲告诉我,他的胳膊被开水烫了好几个大泡,但他忍着一声不吭地去打扫玻璃杯碎片……看到我这样情绪不稳,唐浩劝我写写日记,把这段失去光明的日子记录下来,他相信我的眼睛一定会治好,等视力恢复后,绝对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他还说把烦恼写出来就等于释放了烦恼,也锻炼了文笔,说不定日后还能当女作家呢。
我在大学里学过盲打,于是我开始坐在电脑前,把每天的喜怒哀乐记录下来,然后等待周五唐浩的归来,等他给我整理日记,与我分享完这一周的苦与乐,最后再把有可能发表的文章投递各报刊。
日记写了很多,文章也投寄出一大摞,却石沉大海杳无回音。我的写作热情一下降到冰点,我颓废地想自己现在是个废人,一事无成。
2001年8月16日上午,唐浩突然兴冲冲地从成都跑回来,一进门就对我说:“小小,你的文章发表了!我早就知道你行的!”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唐浩将我抱到他的膝盖上坐下,然后抑扬顿挫地念起我发表在《成都晚报》上一篇题为《石榴情怀》的散文……
我久久地沉醉在发表处女作的喜悦中,一遍遍地嗅着刊载有我文章的报纸,然后摸索着将它珍藏在箱子里。有了初次成功的鼓励,我没有了往日那种消沉沮丧的情绪,每天信心十足地写作到深夜,文章越写越好,命中率也越来越高。
唐浩每次回来,都会拿着几份报纸或一本杂志对我说:“小小,恭喜你,又多了几篇!”我心中就一片狂喜,我的确不是废人!
然而,聚少离多的日子是寂寞的。唐浩不在的日子,我只能靠拼命地写作来打发时间,我明显地消瘦了,唐浩很心疼,劝我注意保养身体。我故意刺激他道:“那你天天陪着我呀!”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唐浩还有一年的学业,课余还要做家教赚钱给我治病,我们见面的时间也减少到一月两次。
冬天的时候,我竟然接到几个看了我文章的读者电话,他们想和我交流写作的心得体会。我惊喜交加,想不到自己写的那些平常事也能引发读者的共鸣,从此,我经常和这些热心读者通电话,我又多了一项消磨时间的方式。
慢慢地,一个叫林祥的读者成了我聊天的“知己”。他是成都一家广告公司的策划经理,文学素养非常好,谈吐幽默,妙语连珠。林祥说写文章和做策划差不多,给我提出不少写作的技巧和建议。与朴实内向的唐浩比较,林祥更有一种热烈如火的浪漫情怀。
起初,我和林祥几天通一次电话,后来就一天一次,聊天的话题也由文学转移到日常生活中。我惶恐地发现,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盼望唐浩和他的电话了,而是更多地期待着林祥的声音。
2002年4月,林祥有半个多月没给我打电话了,我打过去,也总是无人接听。我天天失魂落魄地傻坐着发呆,文章也懒得写了,唐浩看到我憔悴不堪的样子,问我怎么了,我红着脸不说;内心却充满愧疚。后来,我终于接通了林祥的电话,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说去北京出差了,尽管他的解释是那样牵强,但我还是相信了。
和林祥的“精神恋爱”不可避免地影响着我和唐浩的感情,我不由得冷落了唐浩,而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使我们的关系恶化了。
2002年8月,一个家长去唐浩学校反映了他在为她女儿单独补课时有性骚扰行为,导致该女生离家出走一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传入了我的耳朵里。唐浩向我解释,要我相信他是清白的。然而有鼻子有眼的传闻让我无法接受,我们大吵一架,我不听他的电话,甚至他来看我,我也拒不开门见他。
2002年10月,西安的表舅帮我联系好一个老中医,据说他能用中药治愈青光眼,连外国人都找他看病。我在父亲的陪同下去了西安,老中医说我的病是脏腑功能失调,痰火上攻于目窍而形成,经过3个疗程的治疗后我的视力竟奇迹般恢复到0.1!
治病的日子里,我狠心地断绝了和唐浩的一切联系,我每天的惟一乐趣就是和林祥通电话,不知怎的,林祥对我有些冷淡,但我无权要求他向我承诺什么,因为我有男朋友,我承认自己仍然爱着唐浩,即使他犯了错,我最终还是会原谅他的,我无法忘记他对我的好,我只是想让他在得到我原谅之前接受一些惩罚。
2003年2月初,重见光明的我回到了雅安。一进家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我发表的30多篇作品,但我却只找到6张报纸。我又特意找出那份压在箱底的发表有我处女作的《成都晚报》,然而翻遍了整个报纸,我竟然没有看到那篇《石榴情怀》!
这时,母亲告诉我,其实我真正的处女作是2002年3月才发表的,为了给我信心,唐浩在2001年8月16日故意拿一张《成都晚报》说我的作品发表了,后来那些稿费和读者来电什么的,也都是他“导演”的好戏,这一招果然奏效,对写作心灰意冷的我又重新振作起来,文章越写越好,终于有作品见报了。
妈妈的话让我心情十分复杂,我还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妥,我想到了林祥,难道他也是唐浩“导演”下的一名“演员”?我接通了林祥的电话,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告诉了我真相:
他是唐浩的大学室友,中文系毕业生。为了能让我坚定写作的信心并缓解寂寞,唐浩特意委托他当我的“读者”打来电话,谁知我竟迷恋上他的声音,这让他和唐浩都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林祥失踪了一个多月,就是想推掉这个难以把握的角色,而面对因林祥“消失”后日益憔悴的我,唐浩又大度地恳求林祥为我的健康再次扮演“读者”。
我对林祥的依恋,唐浩很理解,他知道这是我在失明的极端痛苦中产生的情绪反应,是因为我害怕孤单,才渴望寻求更多人的关怀和抚慰,所以林祥和唐浩都不认为我的“依恋”是在背叛爱情。
林祥还说唐浩的“性丑闻”事件后来被证实是无中生有。那个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女生暗恋唐浩已久,向唐浩表白遭拒后就负气离家出走,校方后来是从那个女生的日记里知道这一切的。然而,我的不信任却使唐浩非常伤心,他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候支持我、鼓励我,而我却在他最需要理解和安慰的时候如此绝情,他由此开始怀疑这段感情继续存在的价值。
我立即打电话到唐浩的学校,校方说他已离校去广州实习,林祥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之所以选择默默地离开成都,也许是他想让时间来考验一切吧……
挂断电话,我泪如雨下。我想起了唐浩深情朗诵的《一棵开花的树》,想起了他对我的种种温柔体贴……我不知道唐浩是否还会回到我的身边,他曾经像一棵开花的树灿烂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我却忽略了他的真诚和热情。如果一切还来得及,我愿意用所有的努力去拾取他那凋零的心,让它在爱的召唤下重新焕发美丽的光芒!
(作者:暮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