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和我见到的那群孩子一样兴奋。他们挤在幼儿园的窗边,凝视着窗外魔法似的世界,叽叽喳喳地交谈着,仿佛圣诞节又突然来临了似的。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去年雪季,我在国外遇见了三位刚出访英国回来的圭亚那姑娘,有件事给她们留下的印象最深。她们住在索默塞特时,醒来见到那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致,她们如痴如狂地尖叫着,丢掉了作为端庄少女的矜持,冲出房间,在闪闪发光的白茫茫的雪地上来回奔跑,欢快地在没人踩过的雪地上留下了七零八落的脚印。
这第一场雪是一件充满魔力的大事。您上床时是一个世界,而您醒来时却是另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如果所有的雪一下子稀里哗啦地倒下来,半夜里把沉睡的人们惊醒,就会失去它迷人之处;而它却是在人们进入甜蜜的梦乡时,神出鬼没地、无声无息地、一小时又一小时地飘落下来。就在这卧室紧闭的窗帘外,一个极其壮观的情景开始了,就像无数仙童神灵在忙于作法,而我们躺在床上,转侧欠伸,竟毫无所知。当清晨人们步出暖室,眼前展现着一派多么惊人的变化呀!好像您的屋子在一夜之间被神仙搬到另一个世界。就连半片雪花未进的屋子也与昨晚不同了,每间屋子都显得小了,也更温暖舒适了,恰如某种力量使您的屋子变成了一间樵夫的草舍或窄小的木房。远处的村庄不再是您所熟知的那样,屋顶攒集,而成了德国神话中的村子。那里所有的人们,戴眼镜的女邮政局长,皮鞋匠,退休老校长……也都经历了一番变化,成了古怪的精灵般的人物,会变出无形的帽子和魔鞋来。
全家人也都有一种难以名状、微微的激动和不安,这跟将要作一次旅行时常有的那种感觉十分相像。孩子们固然是兴高采烈,就连大人们在着手一天的工作前,也比平常更长时间地闲呆着,彼此交谈着,谁都会情不自禁地走到窗前去瞧瞧,就像在船上一样。
清晨,灰白色的大地和蔚蓝色的天空发出奇异的光,从窗户透进来,使梳妆打扮这一日常事体也显得古怪起来。早饭时分,色泽鲜艳的阳光给大地染上了羞容,把餐厅的窗户照得变成了一幅美丽的日本版画。又过了个把钟头,万物发出了蓝白色的寒光,那块日本版画不见了,所有的树木显出了又黑又瘦、张牙舞爪的本相,好像真有什么灾祸就要降临似的。又过了些时候,空中鹅毛乱飞,山峰模糊起来,屋顶越来越厚,树枝越来越肿,时隐时现,似乎已变成安徒生笔下的某种动物了。我从书房里仍可看到对面屋里的孩子们把鼻子紧贴在幼儿园的窗户上,都挤扁了。这时,我脑海里响起了一首音韵不和谐的儿歌。小时候,我常把鼻子贴在冰冷的窗户上,一边看着纷飞的雪花,一边不停地唱着:“雪儿,雪儿,快快下,你白如棉絮美如花。谁在苏格兰宰了鹅,鹅毛飘进我们家……”
(高歌摘自《少年文史报》)
(作者:文/[英]约·普利斯特利 译/陈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