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母爱赢得了美国一家人的心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把丈夫办到美国来才一年多，他就提出与我离婚，因为他有了外遇。我很痛苦，但我们还是分手了。
　　在国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英语教师，是守寡多年的姑姑把我办到美国的，为的是让我照顾她。姑姑死后，我开始找工作。2000年1月，经邻居介绍，我来到离姑姑家只有1公里之遥的约瑟夫家做保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约瑟夫竟没有让我直接到他家里去谈，而是约我到一家僻静的中式餐馆里谈。
　　约瑟夫与我谈了一些看似闲话的话题，然后才进入正题:“对不起，我想问一句，你结婚了吗?”“结了，现在又离了。”“对不起，那么你有孩子吗?”“没有。”我说。约瑟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每天的工作都很忙，我有两个孩子需要人照顾。你的工作就是照顾好他们，再兼做一些家务，薪金每月2000美元。”我重新打量了一下我面前的这位英俊的美国绅士，因为这个价钱有些太高了，他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于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高兴的样子，只是静静地听，想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的妻子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我的两个儿子14岁的保罗和12岁的查尔斯没有人照顾，没有人教育。我找过几个保姆，她们都没有干多长时间就离开了。这里有孩子们的原因，也有她们自己的原因，总之，我理解，这个工作难度很大。”约瑟夫望着我若有所思地说。
　　一个没有妻子的家庭，一对如此大年纪的孩子，对方竟还要找一个保姆照顾他们?我几乎可以肯定面前这个美国人没有安什么好心，我想站起来就走，想结束这场有着阴谋的谈话。然而，接下去的话却让我对约瑟夫充满了同情，并立即答应试试做他们家的保姆。因为，他告诉我，他的两个孩子保罗和查尔斯都是双目失明的孩子。
　　他接着说:“他们的母亲因为有两个这样的儿子，很痛苦，最终没能挺住这种精神的压力，疯了，出走了，最后冻死在郊外……”
　　“可怜的母亲。”我的心里真有些发酸。我决定第二天就到约瑟夫家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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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瑟夫家坐落在芝加哥富人区，一栋米黄色的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我跟约瑟夫刚踏进一楼的客厅，就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白净漂亮的男孩一边手扶着楼梯下来，一边问:“新妈妈来了吗?”约瑟夫对我说:“这是查尔斯。查尔斯，这是宋丽维小姐。”我对约瑟夫对我的称呼很不习惯，我对正走过来的查尔斯说:“你好，叫我aunt宋好了。”查尔斯伸出双手寻找我的手，这时我才想起来他是个盲童，连忙伸出双手迎上去。查尔斯红着脸说:“欢迎宋阿姨。”查尔斯是一个让人一见就喜欢的孩子。
　　“保罗!保罗!”约瑟夫向楼上喊，却没有听到回应。查尔斯说:“哥哥是不是睡着了?”约瑟夫说:“走，我们上楼去看看他。”
　　保罗背对着我们，面向窗子，双手捧着一本盲文书。没等父亲说什么，他说道:“欢迎你。”我向他走过去。突然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向我扑来，同时我听到一阵疯狂的犬吠，我被吓得跳了起来，并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约瑟夫连忙呵斥道:“阿利，老实些。”这时我才看见，那是一只黑色的大狼狗。保罗转过身来，阿利便依偎到他怀里，而保罗紧紧地抱住了它的头，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吓着客人了。”阿利是两个孩子的导盲犬，它是他们的眼睛。看得出，保罗是个很冷酷敏感的孩子。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了我的感觉。因为西方人眼睛的灰瞳，让我看不出来他们是盲孩子，我在心里一时还没真正接受保罗和查尔斯的不幸命运。我们有约定，必须等约瑟夫回来后才可以吃晚饭。由于是冬季，天黑得比较早。我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我把晚餐做好后，已经快5点了，我上楼告诉他们兄弟俩，准备一下，等约瑟夫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当我来到保罗的房间时，查尔斯也在，他们两个正在围着阿利做着什么。我立即批评他们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天都这么黑了，怎么还不开灯?”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灯。查尔斯咯咯地笑了起来，而保罗却猛地站起来，并故意将椅子弄倒:“我们用不着灯，灯是为你们准备的，因为我们是瞎子!”接着，保罗恶狠狠地对查尔斯说:“不要笑了，我讨厌这笑声!”
　　
　　2
　　
　　保罗的态度让我感觉很委屈，尽管我很同情他们，但我还是产生了畏难情绪。
　　又是一个星期天，约瑟夫领着两个孩子在草坪上玩耍。我远远地注视着他们。不知保罗说了些什么，约瑟夫四肢着地，保罗跨了上去，跟着查尔斯也跨了上去，约瑟夫开始在草坪上爬行，一边爬着还一边扬起头来“哞——哞——”地叫着。我好奇地跑过去一看，原来他们在做一个游戏。两个孩子欢笑着，我看见约瑟夫的脸上已渗出了汗水，但他仍然不停地与孩子们说笑着，并不时地学牛叫。我们的目光相遇了，他的笑突然止住了，我在他与我对视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和无奈。
　　约瑟夫回到室内，冲了杯咖啡，放到我的面前。我说:“谢谢，你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父亲。”没想到我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约瑟夫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们对不起孩子们，我妻子正是因为这种思想的长期折磨而精神失常的。保罗是3岁时失明的，而可怜的查尔斯生下来就是一个盲人。我们夫妻都明白，这一定是我们的基因出了什么毛病，否则的话不会两个孩子都这样。我们这里有一句话:命运给了你一只柠檬，你就用它做杯柠檬水吧。没有办法，我只有接受这个现实。孩子们，尤其是保罗，他很自卑，他甚至不愿意到公开的场合去。今年他已经14岁了，这里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孩子们都在读书，但是保罗不愿意去，我只有自学盲文，在家里教他们，很吃力，有什么办法？为了孩子！因为孩子，我有许多事情做不了，也不能做得太好，比如，作为一个部门经理，外出工作我就脱不开身。可是，为了他们，我理应如此，我想我是在赎罪。”
　　没想到约瑟夫有这么深的痛苦，我感谢他对我的信任，我说:“约瑟夫先生，请你放心，我会尽全力照顾好你的孩子。”约瑟夫苦笑了一下说:“谢谢你，谢谢你。”
　　与约瑟夫的谈话，让我感觉到我应理性地重新进入这个家庭。我突然感觉到，我不仅仅是来这里做保姆的，我也应该让孩子们生活得更快乐一些。这时，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走在前边的保罗用手扶了下门框，然后让弟弟先进来。我知道，他那是在探路。因为他们看不见什么，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不由得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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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一天起，我不是只把这个工作作为一个谋生的手段，而是全身心地投入教育两个盲孩子的工作中。我想首先我应该做的是让保罗走出自卑的阴影，只要他能，查尔斯是没有问题的。我发现约瑟夫家里有许多世界名著和诗集，那上边有许多地方圈圈点点，看笔体，它一定出自一位女性的手，那一定是约瑟夫的妻子为孩子们做的。我突然猜到，平日里，这个母亲一定经常为她的盲孩子讲这些名著故事，为他们读那些美丽的诗歌。于是，我开始极力回忆着给他们讲述一些中国的故事。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保罗的脸上有了笑容，查尔斯更是经常兴奋得满面通红。虽然这几年的国外生活使我的英语水平长进不少，但这只是在口语方面，在语法上我就差得多了。为了能给孩子们传达更准确的信息，在教他们的同时，我开始自学语法知识。
　　一天，我向约瑟夫提出要领两个孩子出去郊游。他说:“我们还从来没有领他们出去玩过，他们既然看不到还领他们出去干什么呢?”我说:“我想，你应该鼓励孩子们到大自然中去，到社会中去。你想过没有，大人们总是要先于孩子离开这个世界的，留下他们怎么生活呢?我没想到，他们都这么大了连学都没有上过，这里是有盲孩子就读的学校的。”约瑟夫摇着头说:“这都是因为他们的母亲神经太脆弱了，现在孩子们大了，我就更不忍心了，就让他们这样安静地生活下去，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认为，约瑟夫这是不敢面对现实，是软弱的躲避，我不同意他的想法，我觉得我应该努力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到社区图书馆找到了杰出盲人海伦·凯勒的书，我为他们讲她的故事。两个孩子听完了，沉默了好半天，保罗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妈妈没有为我们讲她的故事?”查尔斯说:“妈妈只要我们快乐，她疼爱却轻视了我们，也许是因为当时我们还小。细心的母亲在我们面前连眼睛这个词都不使用。”我吃惊查尔斯的理解力如此强，他们绝不比普通的孩子差。
　　海伦·凯勒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他们，他们突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天早晨，两个孩子在门口等着我的到来，我正吃惊于他们的举动时，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阿姨，领我们到街上去玩吧，我们想到那里去。”我高兴地把他们搂在胸前，我没有想到海伦·凯勒故事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
　　 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地有了欢笑声，我内心也感觉非常舒畅。保罗开始张罗着学写诗。一时找不到可以写盲文的硬纸板，我本可以让约瑟夫买回来，但是为了让孩子们体会生存的艰难，我像一个拾荒女一样领着两个孩子，到外面去拾硬纸板。约瑟夫知道后说:“你们可以对我说，我可以给你们买嘛，怎么能请阿姨到外面做这样的事呢?”两个孩子高兴地说:“我们都在垃圾桶里拾到了硬纸板，这是我们自己劳动的成果。”约瑟夫感激地望了我半天，我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开了。
　　 六一儿童节就要到了，我与孩子们商量，决定让他们参加社区的文艺表演，与盲校的孩子们比一比，两个孩子都无比兴奋。出个什么节目呢?我费了好大力气，把中国的歌曲《我心中有个太阳》翻译成英文，教他们唱。唱着唱着，我和孩子们都流泪了，我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歌曲?”保罗说:“我喜欢这首歌，不要换了。”查尔斯也连连点头。
　　演出那天，在热烈的掌声中，保罗和查尔斯唱道:
　　我心中有个太阳，
　　我心中有个月亮，
　　我眼前是一片红花绿草，
　　我听见亲爱的小鸽子在歌唱，
　　……
　　我们的节目获得了这次比赛的一等奖，两个孩子别提多高兴了。当他们把消息告诉父亲时，约瑟夫兴奋地把他们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并一再对我表示感激。
　　
　　4
　　
　　在我的鼓励下，保罗和查尔斯终于入学了，直接插到三年级学习，由我每天接送他们上下学。从此之后孩子们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一个星期天，我与两个孩子谈起了中国是一个自行车王国这件事来。查尔斯问我自行车是什么样子的，像坐在汽车里一样的感觉吗?我对他们如何讲他们也不明白，我决定用自己的钱买辆自行车，我载上他们，让他们体会在自行车上的感觉。自行车买回来了，我载着他们在院子里转，两个孩子高兴得直喊叫。查尔斯突然问我:“我可以骑它吗?”这个问题让我颇感意外，但我还是肯定地回答，你完全可以骑，只是得学，掌握了平衡就可以骑它了。然而，查尔斯却不做声了，我想他一定想到了，自己是学不会的，因为他无法看见前边的路。但我还是决定教他们学骑自行车，因为耳朵是他们灵敏的器官，只要我在前边用铃声引导，他们是可以骑车前行的。学骑自行车是为了提高他们的自信心，而不是为了会骑它而学。
　　我在自行车后扶着，让保罗和查尔斯轮流学骑车，经过4个多月的努力，他们硬是可以自如地骑车了。这之前，我和两个孩子商量好了，没有让约瑟夫知道他们在学骑自行车，目的是要给他一个惊喜。有一天傍晚，临到约瑟夫要回来的时候，我让保罗和查尔斯在院子里轮流骑车，从汽车里出来的约瑟夫简直看呆了。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走到我面前，突然一把将我抱住，连声说:“密斯宋，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这时，我看见他的眼里满是泪水。
　　保罗和查尔斯终于走出了不幸命运的阴影，约瑟夫也像是年轻了几岁。一天，约瑟夫兴奋地告诉我，他要到西雅图出差，这是他妻子去世后他的第一次公出，他终于能脱开身了。为此他非常高兴，他说这得感谢我，因为有我在，他才能脱身来做自己的工作，说着约瑟夫捧起了我的手，想说什么。这时，保罗和查尔斯出现了。约瑟夫对他们说:“孩子们，我要到西雅图出差，这些天你们一定要听宋阿姨的话，我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给阿姨带什么东西呢?”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孩子们立即想到了我，真的让我好感动，好感动呀。约瑟夫在我耳边轻声地说:“密斯宋，我爱你，可以考虑嫁给我吗?”
　　这天晚上，我给远在中国的妈妈写信，告诉她我在美国的这一切。我说:妈妈，我想嫁给约瑟夫，我爱约瑟夫，也爱他的两个孩子。我要把自己的命运与他们联系到一起，我不一定能把他们培养成海伦·凯勒那样的伟大人物，但我相信，我能够让他们感觉到生活是美好的，能让他们天天快乐。
（作者：宋丽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