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男生的爱情鸟


  高考还没结束,我就对未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憧憬:可以离老爹几千公里,可以自由自在,最重要的是,可以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交一个女朋友!在高中时我因为推崇大男子主义和小女子主义的巧妙平衡,被无数女生视为知己。知己归知己,因为太熟,居然没有一个女生愿意和我发展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早恋!害得我再自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是无奈被同学们冠上“妇女之友”的称号!
  转眼暑假结束了,一帮同学到火车站送我。临别时同桌老猫还一脸深情地对我说:“再见了我们亲爱的妇女之友,希望你能在大学里告别单身!”我给了他重重的一拳,心想死老猫你看着吧,就凭我在大学找女朋友岂不是易如反掌?!那一趟火车上有好几个未来的校友,座位离我最近的是一个身材细小的女孩子,头发的长度和形态与我的类似,还用很专心的眼神瞅着我左边脸再偏左十公分的地方,说什么话都戒备心爆棚。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叫阿一,一二三四的一。我问为什么叫阿一,她说为什么不?我说大家讨论讨论嘛。她说这个问题不在此次讨论的范畴……那时候我不过是个花瓶帅哥而已,“范畴”这么高级的词还不大会用,只好嘿嘿一笑,去找隔壁的小朋友搭讪。
  三十多个小时就这么打发了,简单而又轻易。我的大学一年级,也是这样度过的——刚入大学时的兴奋与期待,像我坚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决心一样灰飞烟灭、不了了之。对面寝室的山东大哥还曾经热心地为我安排了几次“相亲”。可是折腾了几次以后我才发现,我一向那么深刻地理解着女性同胞们,为什么轮到给自己找女朋友时就这么木知木觉呢?她们或许温柔如水或许美丽动人,可我老担心她们夏天穿高跟鞋会不会摔跤、冬天穿短裙会不会感冒,这些杞人忧天的思想泛滥开来,导致我大二过完还是光棍一条。
  于是女孩子们和山东大哥一起放弃了对我的希望。我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就像学校海报栏上的寻物启事一样,在一阵秋风后不知去向。大学三年级开始,我成了典型的“大三郁闷男”,整天缩着脖子骑着一辆破破的自行车,在教室、食堂和电脑机房之间三点一线。这就是属于我的真实的大学吗?一个堆满了IQ超常的大龄儿童的地方,空虚与失望俯拾即是。想到这里我就会麻木地笑笑,窝在学校电脑机房里,精心盘算“帝国时代”该用几个农民升级、先出弓箭兵还是骑兵。
  在一次史无前例的学校机房大死机之后,我只得去上一门叫做“成功心理训练”的选修课,掏出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村上春树的书,开始认真研读。过了一会儿,隔几个座位的女生忽然和老师争论起来,语气还颇为激动。刚刚酝酿出的村上境界被一扫而空,我不禁气愤地抬头看了一眼,我说嘛!这么愤世嫉俗,还能有谁?“火车阿一”是也!听她的意思,是觉得老师关于“成功心理”的论调过于大男子主义。
  对于这样的女性沙文主义,山人自有妙计。我把自己像草窝一样的脑袋从课桌后面支出来,示意老师让我来和这位女同学进行讨论。两年不见,阿一小姐还是跟从前一样不拿正眼看我。一把年纪了还坚持耍酷?我气不打一处来,赶忙动用自己全部的智慧,把这个越来越偏题的讨论一直进行到下课。铃声一响,疲倦的老师和同学们纷纷撤退,就剩我们两个留在教室里,继续进行口水大战。
  这次激烈的论战后,我这个逃课大王开始每节不落地去上课,找阿一进行教育和被教育,以至于冷落了老师和书包里的村上君。虽然每次讨论都以严重偏题和露出人身攻击的端倪而结束,可我也渐渐地发现,她凶巴巴的男人婆样子才是每次讨论最有趣的部分!嘿嘿!
  在一次课间讨论时,阿一忽然把她一贯向着我左边脸偏左十公分的视线方向朝右边挪了一段距离,发现我在恶战时还一脸憨笑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她的警戒心马上升到最高水位,“还笑得很白痴的样子。”
  “我看你啊,我想你留长头发的样子肯定很好看!”
  这么肉麻的话就这么很白痴地从我嘴里说了出来,其奇怪程度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阿一仔细看了我半分钟,嘴巴一扁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之后我们见了面也不再吵架了,每次我想笑话她时她就直直地盯着我,眼神里一副很轻视我的样子。这可真叫人受不了!我不就说错了一句话吗?一天早上我一边想这件事,一边恶狠狠地刷牙,开始把镜子里的自己假想成同样发型的阿一进行攻击: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你好看了有什么错?我是男生你是女生,难道我就没有权利欣赏你,喜欢你?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惊,手里的牙刷停下来,她那张凶巴巴的脸开始在我脑海里晃啊晃,把我晃得心慌意乱、心乱如麻,好像小学第一次挨老师批评一样,有做了亏心事的感觉。我赶紧漱漱口,抹把脸就冲到女生楼下,把她叫了下来。
  “国庆长假快到了,我寝室一帮哥们儿说好打一礼拜帝国,但是机房不开门。你说这好几天呢,在学校里呆着其实也挺闷的啊,天气也不错。”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五分钟,阿一始终附和着“是啊”,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我。哎呀,别看了,越看我越不知道说什么。我心一横,嘴里溜出最关键的一句:“啊……那……那……我说咱俩去旅游吧!”她居然还是一脸平静,说:“好啊。”“我看我们去黄山再去景德镇,回来的时候逛逛南京,这样充分利用时间还顺路。”“好啊。”“那我到时候来找你啊!”“嗯,那回头见!”她一甩头发,朝我摆摆手就上楼去了,留我一个人傻站在女生楼下。这么简单就成功了?我真是个天才!
  国庆前的几天我一直处于莫名兴奋之中,积极地上网搜索沿途景点资料,打听便宜实惠的当地住宿和有特色的饮食,还找出来我最干净最帅的衣服早早打进行李里。为了不让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积极向上的人生目标遭受什么毁灭性的打击,我还专程把自己的行程计划打印出来给她看。她扫了一眼我的心血结晶,对我抿嘴一笑,表示通过。哦,幸福的青鸟!按照我的计划国庆那天我们在自习教室碰头,一起去外滩看烟火,然后直接去火车站,赶最近的一趟火车去黄山。为了不让寝室里那帮想像力丰富的哥们儿发现我的计划,国庆那天下午我就偷偷地逃出寝室,背上一个巨大的旅行包躲到自习教室里。教室里刻苦学习的弟弟妹妹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纷纷把座位挪到以我为圆心半径两米的圆圈范围以外。我可不睬他们,要知道我的包里可都是今天一个上午采购来的零食。阿一是男人婆了一点,可是根据我的观察她一遇见零食照样露出小女人的本性!
  到了晚上7点,我的手机一直没有响过,心里的得意变成了焦虑。8点30分,我开始打她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9点30分,我终于告诉自己女人确实是善变而不可理喻的动物,阿一这个女性沙文主义也不例外。她是玩失踪存心耍我,还是压根儿就忘了?我摇摇头走出了教室。把旅行包扔回寝室,我一个人来到了外滩。烟火升起,散开,黑夜如晨。人们大声地欢呼,幸福可以这么简单。我居然还曾经设想和她一起来,和那个开始只会凶、后来只会笑的男人婆!我以为她也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她一样。哈,我这个笨蛋,还以为自己有多了解女生,还以为那只什么鸟会眷顾我!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就这么强装伟大地安慰自己,一个人踏上了去黄山的火车。说是晴天的,上了山却起了大雾。黄山的天气真是跟女人的心理一样,变化无常,让人无所适从!我只好带着一肚子的气,灰溜溜地回到了上海。
  回寝室的路上我正想着怎么向他们解释我这几天的失踪,居然发现寝室里静悄悄的。我正准备把自己扔到床上海睡一觉,才看见一个细小的身影趴在写字台边,已经睡着了。我把她摇醒:“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心想你若是来笑我的你就笑吧!我脆弱的心灵还是经得住你反复打击的。
  阿一抬头见是我,一脸兴奋地叫道:“啊,我刚从家里回来就来找你了。等了老半天了我太累了居然睡着了,哈哈。”“什么,你回家了?”“对啊,国庆那天上午家里忽然有点急事,叫我中午回去,我想告诉你的,可是打你手机又打不通,去你寝室你又不在,我只好在黑板上给你留言了。”“什么,黑板留言?”“对啊,就是我们约好的那个教室的大黑板上啊。我写的字那么大你不会没看见吧?”
  想想那天黑板上好像是有几个大字,可是那天我先是过于兴奋后是过于气愤,一直都没有抬头去仔细看看……正想着才发现刚才她一兴奋就抓着我的手,现在回过神来马上放开了。我赶紧把阿一的小手握住,灰头土脸地傻笑着,盯着她看。哎哟哟,你们说我难道不是个真正的傻瓜吗?黑板上那么大的字我没看见倒也罢了,我可爱的姑娘她的头发都留得这么长了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也许阿一的头发是为我而留的呢?我恬不知耻地想着,心里的小鸟开始喳喳地欢唱。
  (黄山摘自《深圳青年》2003年1月下半月版,宋德禄图)
(作者:妮 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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