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弹珠的朋友


  1987年,是我生命中的第10个秋天。那一年,父亲被派往郑州筹备单位的办事处,我们的家也从北京迁往郑州。那一年,也是我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一年。
  我们居住的大院里,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家庭。即使是年龄相仿的孩子,我们也很少讲话。老老实实地上学,放学,回家,写作业,劳动,睡觉,我们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我们都是孤独而承受着太多期望的一群。
  直到1987年的那个秋天,我认识了青福。
  青福是我的同桌,一个很喜欢说话的男生。用现代的医学观点来看,他可能属于“儿童多动症”的那一型。他很喜欢问我关于北京的事情,问我那里的路,那里的车和那里的人。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脸上的羡慕表情还是让我无比受用。加上他层出不穷的游戏花样,同样令我觉得新奇。很快地,我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们最喜欢的游戏是打弹珠。在北京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别的孩子在路边玩这个,可是总有人把我拉开,告诉我说这是坏孩子玩的游戏。我从未想到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东西,更不曾料到我会被它完全迷住。我们面对面地蹲在地上,或者跑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某一个彩色的玻璃球,然后,将手中的弹珠轻轻一弹,“砰”的一声,击中了!我的内心充满了无比的自豪。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最优秀的弹珠,它会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名字。我的叫“美洲豹”,他的叫“东北虎”。
  当然,我们常常都会争吵,因为他总是能赢得更多的弹珠,而我认为他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技巧没有告诉我,于是每一场战斗结束,我们几乎都会厮打一番,结果通常以两败俱伤而告终。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下一次的游戏。
  在青福的带领下,我还学会了扒拖拉机。在放学的路上,经常会有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从身边开过。青福总是很轻松地一跃,就能扒上拖拉机的后箱栏杆,然后回头冲我得意地笑,或者挥手示意我一块儿上。我起先有些犹豫,可是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实在令人嫉妒,于是,我也模仿着一跃而上。青福发黄的汗衫和我雪白的衬衣,就这样在拖拉机的背后迎风飘扬。
  记得一次考试,我只得92分,经过父亲严厉的斥责,我也觉得无比羞愧。在北京的日子,我从来没有低于95分。
  讲到这里,我一定要说说青福的家。青福是老四,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我一直是很羡慕青福的父亲总是不催促他们洗澡,尽管他们兄弟几个的体臭远近闻名,但是青福家里的两个女孩却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尤其是青福的小妹妹,刚刚上一年级,那么清澈的一双眼睛,我甚至想过长大以后要娶她回家。
  是的,就在我垂头丧气的时候,迎面走来了青福的爸爸。“小双,怎么了?被老师批评了?”
  “是被爸爸批评了。我没有考好,才92分。”
  “哈哈哈哈……92分?这么高的分数?我家里的5个孩子,最多也才得过88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过来和青福一块玩儿吧,青福这回考了86分,我刚刚奖励了他一个新的弹珠。怎样?要不要来试试?”
  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能住进青福的家。
  然而,好景终究是不长久的。父母的工作在刚刚迁入郑州的时候是紧张的,所以,我才有了那么多的机会和青福在一起,尝试种种新鲜的游戏。但是,当他们的工作逐渐走上正轨,而我的学习成绩又直线下降,我的厄运也终于来临了。
  “小双,从今以后不许再和青福来往,也不要再去青福的家!”
  他们毫不怀疑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交往了青福这样一个“坏孩子”类型的朋友。
  我只能偷偷地继续着我和青福之间的友谊,但是蹲在地上被磨破的裤子和拖拉机弄黑的衬衣,泄漏了我所有的秘密。但是1987年的那个秋天,我是那么快乐,那么快乐。
  后来,父亲终于痛下决心,舍弃在郑州已经打点好的一切,将工作移交之后,又调回了北京。我和青福,也就此告别。
  我又回到了1987年之前的生活,孤独的,沉默的。只有在和青福通信的时候,我才感到一些快乐和自由。直到高三毕业,我都和青福保持着信件的来往。真的感谢他写了那么多的信,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粗糙的男孩,文字会那么优美。从1987年以来的整个童年、少年时期,他一直都是我惟一的朋友。
  后来,我被送往国外念书,突然就与青福失去了联系。
  再回到北京,是1998年的事了。一天,我在晚报上意外发现了一篇追忆童年往事的文章,那里面如此的情节,弹珠,小双,拖拉机——温暖的情节使我想落泪——不用怀疑,一定是青福。随后与报社联系,终于得以与青福重聚,当年的顽皮少年,现在已经是北京一所大学里的研究生了。
  而多年以后,我的父母也意识到当年的错误。因为当年同我一样住在那个大院子里的孩子,大多都养成了一种孤僻、清高的性格,而我幸而拥有青福这样的朋友。
  假如没有青福,我的记忆中会不会有过童年般的快乐,我的人生是不是完完整整?
  (张庆章摘自《女报》2002年12月下半月版)
(作者:谢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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