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茫茫人海中

上高中的时候，我被授予“返校节皇后”的桂冠。这是由朋友和同学评选出来的。在颁奖仪式上，当写着我名字的条幅从体育馆的楼顶舒展下来的时候，我禁不住热泪盈眶。在泪眼蒙中，眼前欢呼的人群像潮水般退去，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上小学的时候，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我总是为自己的龅牙和平胸感到苦恼。男孩子总是笑我丑，女孩子总是笑我胆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渴望被同学们接受。每次置身于茫茫人海中，我总是怀疑，我这辈子能不能被大家接受。
　　直到六年级的夏天，我终于找到了一种解脱的方式:写日记。从此以后，写日记成了我每天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我把自己的恐惧、疑惑、焦虑和梦想都统统向日记倾诉。通过写日记，我找到了一个朋友，那就是我自己。
　　在上初中的第一天，我对着镜子说:“吕蓓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害怕。”然后，我对自己笑了笑，吻了吻妈妈，鼓起勇气去上学了。初中生活的第一天，是个令人鼓舞的开端:老师很好，课程很有趣，我还结识了很多新同学。在随后的几年中，我的朋友越来越多，我笨手笨脚的痕迹越来越少。我不再像过去那样独来独往:过去嘲笑我的男孩，现在来请我看电影；过去轻视我的女孩，现在和我共进午餐。我终于被大家接受了!
　　我成了一个广受欢迎的人，也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我把自己所有的瑕疵、所有的真情和所有的不安，都隐藏在化妆品和虚假的笑容背后。这样，被大家接受的结果，就是深深的孤独。
　　于是，我的日记写得越来越多，里面全是我的痛苦和困惑。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我内心的痛苦和困惑，所以，我不向任何人敞开我的心扉。当我的朋友们取笑别人的时候，我站在后面无动于衷。我竟然变成了小学时气得我哭鼻子的那种女孩子。但我并不想跟这些朋友决裂，自己做自己的好朋友，因为我害怕失去我的地位和本性。而我并不知道，其实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本性。
　　在初中毕业的典礼上，我展望未来，慷慨陈词。但当我走下台，站在朋友和熟人面前的时候，我却泪如泉涌。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自己，我迷失了自我。
　　上高中以后，我依然整天和朋友们腻在一起，但我开始寻找自我。我发现，她们也在寻找自我，她们也把自己隐藏在同样虚假的笑容背后，她们也同样内心茫然，但仍然尖酸刻薄地取笑别人。我终于受够了，在一次午餐的时候爆发了。
　　通常，午餐闲谈的内容总是“某某和某某在一起”，“谁穿什么样的衣服”之类的话题。那天，我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所以，闷着头吃饭。有人问:“吕蓓卡，你说呢?”
　　“让我说什么?”我脸涨得通红，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我告诉她们，我们之间的话题，我们走路的方式，我们千篇一律的做派，都让我感到好恶心；我告诉她们，我们都迷失了自我，都应该找回真实的自我；我告诉她们，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不被大家接受，我每天都哭着鼻子回家；我告诉她们，我不敢把隐藏在内心的真实的自我展示给别人，只好向日记倾诉。总之，在那次午餐上，我把自己的方方面面毫无保留地供了出来。
　　我说完之后，大家一阵沉默。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没有关系，她们什么都不用说，我就知道她们有和我一样的想法，一样的恐惧。我能从她们的眼睛里看出这一点。
　　后来，我逐渐脱离了那个狭隘的朋友圈，开始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发现，我和这些“圈外人”有更多的共同点。我更加专注地开发自己的兴趣爱好，我也越来越自信。我重新找回了自我，因而也找回了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那个好朋友。我发表诗作，主持校园电视节目，积极参加其他校园活动。结果，我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而不仅仅是原来那个小朋友圈的尊敬。如果再有人欺负小姑娘，我会挺身而出，因为她身上有我的影子。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向我祝贺的笑颜清晰地映入眼帘。望着这些观众，我开心地笑了:我成功了!我得到了大家的理解。我拥有很多关心我的朋友，过去的朋友和现在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我不但拥有了朋友，而且还树立了自我。“返校节皇后”的桂冠，正是对自我的肯定。
　　（刘鸣摘自《青春恋爱讲义·青苹卷》，接力出版社）
（作者：伍尔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