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板不太冷

冷若冰霜的人
  
  大学念的是英文,毕业之后到一家外贸公司作翻译。白天,我穿着古板的职业套装,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兢兢业业地工作。只有老板不在的时候,才会对纸上那些偶尔出位的英文字母作鬼脸。
  同事们看我总是一个人来来往往,私下里小声议论:都二十五六了,为什么不找男朋友呢!我甩甩长发,装作没听见走开了。我不着急,我相信缘分,五湖四海之中,自有另一个人脚上也拴着和我脚上一模一样的红线。不过,在骑着白马的王子还没有来接我之前,我得先做点别的,例如——替天行道。
  我们的老板用一个“酷”字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一张脸倒也是山清水秀,但就是所有的山和水上都蒙了一层冷霜。那次签了一个大单子,全体员工包括打扫卫生的花婆婆都喜笑颜开,我抬头悄悄看,我们的老板竟还是冷得一张秋霜脸。一向任劳任怨、说话都到处赔笑脸的老王,仅仅因为打错了一个装箱单,就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我无法想像,我这样的一个脸皮薄的女子站在他的大办公桌前,或全体员工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
  那一天,我去老板的办公室送文件,他不在,意外地发现他的电脑上竟开着QQ。我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我要这么办这么办,我要让他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痛改前非、痛什么什么的。
  我在Q上加了他,他的网名俗死了——“感时花溅泪”。每晚,我在Q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他不怎么爱说话,不过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堪称经典。“老大,你不理我,你装大象。”“行,那你装蚂蚁?”“为啥呢?”“然后你悄悄地伸出腿来把我给绊倒了。”
  
  品品替天行道
  
  泡上“感时花溅泪”,花了我大概两个月的时间。这算是破了我泡帅哥的记录了。由于网上聊天功力深厚,一般的帅哥半个月基本搞定,有点个性的,一个月下来也没问题。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弃甲归田的时候,“感时花溅泪”的老虎头像闪动起来。“品品,你说像我这么大的人网恋是不是有点可笑呀?”“不算吧!恋爱是不分年龄和种族的。人家老了还有黄昏恋呢!”我晃着绿色的小脑袋,心想:莫非是被哪个女子捷足先登了?“品品,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两三个月了吧!”我好像看见成功的门向我闪了一条小细缝,露出里面的光亮来。“品品,我觉得和你说话挺开心的。”“呵呵。”这个我懂,女孩子此时要格外矜持。虽然心里在大喊,笨蛋,快点说呀!那边的小虎头停了一会儿,又动了起来:“丫头,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当我想回话时,那边已是离线消息。我心里暗笑:没想到,成天板着一张苦瓜脸的人居然是个害羞的男人。我乌拉地把电脑旁的书呀本呀,抛到天空上去。封之宋呀封之宋,看我怎么对付你!我要为民请命,替天行道。
  “Stina,老板叫你。”在去老板办公室的路上,我的头脑飞速地运转,将近期所做的大事小事统统过滤了一遍。封之宋的房间是向西的,正是傍晚,夕阳毫不吝啬地把它柔和的橘黄色光芒洒进屋子里来。封之宋坐在阳光里面,俊美的轮廓,刚毅的线条,像是阿波罗神像一样。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英俊?一时间,我竟看呆了。封之宋对我咳了两声,我回过神来。“老板,您叫我?”我的脸有点发烧,毕竟一个姑娘这么看一个男人是不好的。“今天晚上,你要加班,陪我出去见个客户。”他低着头看也不看我,“不用准备,简单化个妆就行了。”
  
  狙击冷酷老板
  
  我们到的时候,客人已经在等了。没想到那两个客户的中国话说得比我还好。我心里很生气,这是什么意思!虽是你的员工吧,但也是有分工的,陪客人吃饭是公关部的事情,关我翻译什么事!再看那两个男人,贼眉鼠眼地往我身上瞧。我不露声色,服务生拿着菜谱过来让点菜,大家都友好地谦让着,最后谦让到惟一的女士身上。我笑着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还妩媚地拢了一下耳边垂下来的头发。每一类菜我都点了最贵的一种,点完之后,把菜单递给封之宋,“你看还可以吧!”戏谑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那种痛苦表情,可他始终平静如水。如果我没看花眼的话,我还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点笑意。菜很快就上来了,三个男人假装彼此谦让着。我可没客气,把那盘大虾换到我前面来,开始剥虾壳。一个客户要给我倒酒,我忙用手捂住杯口,死活不拿开:“我不喝酒,我只喝露露,热的。”男人无奈,看着封之宋,封之宋没吱声,也就作罢了。接下来,无论上什么菜,我都大吃特吃,丝毫不理会他们。最后我摸了一下肚皮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然后转过头来跟封之宋请假:“老板,头疼,想先回去。”封之宋可能觉得我把他的脸已经丢够了,爽快地挥了挥手,让我离开了。像我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的人,怎么能浪费在陪客户吃吃喝喝上呢!不能惯出他的坏毛病。
  网上的“感时花溅泪”依然不爱说话,依然是说一句话让你思考着笑上半天。但自从说了喜欢我之后,天冷时会告诉我加衣服,推荐我好看的书和杂志。有一天,他说:“丫头,咱们见个面吧!”我吓得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我还没准备好呢!”“感时花溅泪”说:“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我说:“你不知道,我再长几天就好看了,等好看了再去见你吧!”“感时花溅泪”在电脑那边哈哈大笑:“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睡觉时翻来覆去。小半年了,和“感时花溅泪”一起玩,也该动手了吧!再等等,让他爱我再深一些。爱得越深,抛弃他时,他会越难过的。可是我的脑子里面老是想着那天阳光中的封之宋。
  
  噩耗从天而降
  
  一天午休的时候,我偷偷打开QQ,看上面有没有“感时花溅泪”给我的留言。着急地看着小企鹅闪呀闪的,就是登不上去。“看什么呢!”身后有声音闷雷一样响起。我手一抖,关了QQ,没等回头,先咧开嘴讪笑起来。听声音就知道是公司有名的八婆Lisa,我装作亲密地拉Lisa和我坐在一张凳子上:“老大,人吓人吓死人呀!”Lisa抬起她涂着粉红蔻丹的手,掐了一下我的脸蛋:“就知道公司数你最鬼,告诉我,老板的是什么?”“老板的什么呀?”不会是Q号吧。“老板的Q号呀?”“我哪可能有呀,这你可得问他去!”“不会吧,他说他有你的Q号的。”Lisa的一句话,好像五雷轰顶一般,几乎站立不稳。“你说什么?”“昨天,Jane的客户和老板出去吃饭,老板亲口说的,你Q上是不是叫品品?”“这就怪了,是叫品品呀,可是那上面哪个是封之宋呢?”我假装一脸疑惑:自言自语走开了。完了,捉了半辈子狐狸,到头来被狐狸咬了手。我装作肚子疼,向人事部请了病假,回家躺在床上心乱如麻。他怎么可能知道呢?他知道多久了?我气急败坏地打开QQ。“封之宋,出来!”“从没见你下午上过网。”“你还在装大象,我问你,你知道多久了?”“很久了。”“你咋知道呢?”“我有查IP的工具。”“卑鄙!”打完这句话,我气呼呼地下了网。然后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一样,争先恐后地从眼睛里跳出来。那个夏日午后的金色阿波罗像,转眼间就被泪水冲了个一塌糊涂。我把辞职报告放在了封之宋的桌子上。“我不准,你合同还没有到期。”“我按合同规定包赔你的损失!我明天不会来上班了,我已经买了去云南的火车票。”只是当你的员工而已,又不是卖身当了童养媳,犯得着这么威风吗!我大步走出他的办公室,他下面说的话,被我关在了门里面。
  
  我的老板不冷
  
  回到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末了,又心有不甘地打开电脑上了Q,一大段留言跳了出来:“丫头,你这个小气鬼。你骗我好长时间我都没生气,自己倒气得要离开。我告诉你,自从我出车祸导致面部神经坏死,不会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女孩子敢爱我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是不会放你跑掉的。你就是跑到天边去,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砰砰砰”,有人敲门,猫眼一看,封之宋背着一个大旅行包站在外面。“干吗?”我把门开了一条小缝问他。“我也买了车票,陪你一起去云南”,他一脸酷酷地说,一想到他的面部神经竟坏到不会笑的程度,我噗一下笑出声来。
  从云南回来,他坚持要绕路去他家看看。我看着镜子里面那个女人,头发长长了,一件宽大的暗红格子衬衫,一条破烂的牛仔裤。我说:“不去不去,我还没准备好呢!”他在那边收拾着旅行包说:“有啥可准备的,他们都看过你了。”“不会吧,什么时候呀?”“就是那次让你和我一起去见的两个人,你忘了?”“什么?他们俩是你家的亲戚?”天啊,为什么我要接二连三地出状况。“年纪大点的是我爸爸,那个小的是我弟弟。”“呀——那他们怎么说我?”想到那天我的表现,心虚得很。“他们说看不出你那么能吃,身材还这么好!”
  (李晓莉摘自《女报》2003年6月下半月刊,宋德禄图)
(作者:品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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