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外子戈登修读天文导航课程,我们或许永远不知道舍妹施拉原来天赋奇高。一个周末,我和外子回娘家探望母亲,其间戈登抽空温习功课,准备参加考试。
“这些练习题真是要命,”他抱怨说。
施拉放下手上正在梭织的花边,抬起头。
“有什么问题?”
“他们竟然要我讲出,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三日凌晨五点钟假如我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金星在什么位置。”
施拉想了想,说:“应该在宝瓶座。”
戈登瞪着她。“你是在开玩笑吧?你什么都没查过,不可能知道的。”
施拉并非开玩笑。她把天文年历全记在心里。
施拉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知道她与众不同。例如她常复述别人的话,而不是用语言去跟别人沟通。她喜欢做重重复复的事情,要是中间被人打断,她会很不高兴。多年以来,她已养成一套固定的生活习惯,谁要是想加以改变,保证后悔不迭。
施拉特别擅长手眼必须紧密协调的工作。她能编织很复杂的图案,多次获奖,曾经用钩针为所属教堂编织一块四米见方的圣坛布,当地其他教堂都羡慕不已。
我早就知道施拉记忆力非凡,但直到那天她和戈登讲论金星的位置,我才发觉她的记忆力无所不包。我问她为什么把天文年历全记下来,她说:“恒星和行星总是各居其位,十分可爱。”
施拉希望生活井井有条,起居有定,因此致力研究星辰,同时创作复杂的纺织图案。她对世上无定的人事不感兴趣,虽曾试图融入营营役役的世界,却总不成功,最后便选择留在家里,和母亲相依为命。家务全由母亲操持,因为施拉提不起劲做她不属意的事。母亲长期照顾施拉,我想她或许会感困苦,可是她从没抱怨过。
时光荏苒,母亲的记性渐渐衰退。起先只是短期记忆出问题,但病情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加深,往事由近及远一件一件的忘却,于是她又一次为丈夫去世悲痛,为孩子出世喜悦,然后是满怀兴奋筹备自己的婚礼。最后,她只记得在阿拉斯加的童年岁月。
我和戈登一有空儿就去探望母亲。母亲已不认得我们,但仍殷勤招待这两个似乎以家人自居、毫不客气的陌生人。
我们打算,有需要的话,就请专门护理人员照顾母亲。但教我们喜出望外的,是施拉开始发挥潜能,学习当家。她的记忆力惊人,从来不用开列购物清单,账单也从来不会忘记缴付。
此外,由于施拉独特的个性,她可以耐心解答母亲翻来覆去提出的问题。上帝巧施爱心,特别安排一个有轻度自闭症的女儿去照顾患有痴呆症的年迈母亲。
几年后,母亲在睡梦中安静去世。葬礼上,我看到施拉用手画了个十字。
我问她有什么用意,她说:“还记得我曾为一位牧师织圣坛布吗?二十多年来,他常常来看我和母亲。母亲临近人生终点时,已记不起牧师教过我们什么,但她直到去世仍笃信上帝,和我一样。上帝控制日月星辰,所以日月星辰各居其位。”
(胡兵摘自美国《读者文摘》[中文版]2003年第4期)
(作者:索尼亚·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