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个躲在壁柜里的冬天

我上大四时才认识方启航。用同学们的话说，这叫黄昏恋，晚了一点。因为按照惯例，校园情侣一般很难将感情带出校外，因此，接受启航的玫瑰花的那一刻，我曾经非常地犹豫，怕自己的大四变成伤心的回忆。但是启航的一个热吻，立刻把我变成了没有主见的傻妞，于是，我们开始了热恋。
　　2000年7月，毕业后的我应聘到了北京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启航也进了北京一家游戏杂志做策划。虽然我们在一个城市，但频繁的加班加点，让我们没法经常见面。很多时候，我们只能靠用二手手机发短信来维持感情。
　　由于我呆的公司不包食宿，而我又租不起公司附近的房子，所以我只好在离公司近一小时车程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住到那个地方后，我每次加夜班回家时，在下公共汽车后，都要经过一条叫太平路的小巷，这里据说是北京有名的“敲闷棍”的地方。因为害怕，所以我每次经过那里时都是一路狂奔。
　　有一次，我下班后被一个流氓追了半条街，吓得几天后都打哆嗦。启航知道这件事后，再也不肯让我独自在太平路那边住了。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们花了1200元租金，在建国门租了套两居室，一人一间，过起了下班眼对眼、上班手牵手的“同居”生活。
　　可到了2000年10月，母亲突然病倒了。得到消息后我连夜往家里赶，把母亲送到家乡最好的医院治疗。在花了一万多元钱之后，母亲总算转危为安。
　　回到北京后，我流着泪对启航说:“我们换个地方住吧！妈病后我经常想，如果这几个月我不租这么贵的房子，不贪图这点儿舒适，多寄点钱给妈，她也许就不会累出大病了！”
　　启航抱着我说:“听你的，我们搬家。”第二天，我们就在双桥找了一套只需要500元租金的房子，搬了过去。
　　那时已经接近2001年的春节，北京冰天雪地，又干又冷的风从脸上割过去，像刀子一样疼。房子没有暖气，一到晚上，就像一个冰窖。风一个劲儿地从窗缝里灌进来，我盖着两条被子都冷得直打哆嗦。醒来时，经常听到自己的牙齿在炒豆子似的响。
　　搬到双桥后的一个月里，我连着发了三次高烧。
　　第三次发烧的时候，启航背着我去医院输液，他对我说:“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们得换房子!”我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花的医药费比租套好房子的钱还要多，但我就是不想再去花更多的钱租房……
　　在那个寒冷的冬日，我和启航就像两只过冬的小老鼠一样，抱在一起，心里充满了迷茫。
　　几天后，启航突然非常兴奋地对我说，他找到了一个绝好的住处，不花钱，有暖气。我欣喜若狂地向他打听房子的来历，他却故作神秘地拒不透露其他情况。
　　第二天下班后，他牵着我坐地铁转公车，来到了一套商住两用的日式公寓。这里地上铺着地毯，有干净的浴室和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厨房，更重要的是，里面的暖气极旺，穿一件薄毛衣就够了。
　　这屋子真像天堂哦!我揉着在室外冻疼了的鼻子惊呼道。
　　启航推开三间屋子中的一间，说这就是他的办公室。我立即傻了。天哪，他竟然把我带到了他的办公室——那套他曾经说过的每月要交5000多元租金的房子!里面没有床，启航准备让我睡在地毯上吗?
　　启航看出我的担心，伸手拉开了墙上的一扇门，我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原来墙上有一个巨大的壁柜!足有两米长!壁柜里已经铺上了一床雪白的棉被，一头还搁着我的那个流氓兔的可爱枕头！
　　启航对我说:“我已经试过了!睡在里面很舒服，不仅不会着凉，还不容易被发现。再说，这里厨房卫生间都有，外面还有电脑可以上网!只要一下班，这里就空无一人，这套房子就完全属于我们，你要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看，是不是比住宾馆还好多了！”
　　看着他急着“推销”那个壁柜的好处，我“噗”的一下笑出声来。是啊，如果能够住在这里，那该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冬天!但是，我很担心，万一被启航的同事发现了，启航会不会被炒鱿鱼?启航看出了我的忧虑，说他仔细地观察过了，单位同事都没有加班的习惯，只要我们及时消灭“作案”痕迹，绝对不会被发现。
　　我这才放下心来，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壁柜，说:“这个柜子虽然够长，但不够宽，只能我一个睡，你睡哪呢?”启航的脸马上红了，他赶紧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床床单，指着地上说:“我已经想好了，先在地毯上垫一层报纸，然后铺上棉絮和床单，我就睡在地上，舒服得很!”
　　站在那个春天一样温暖的屋子里，想着生病的母亲和那一堆的债务，我痛下决心:住进那个壁柜。
　　于是，在一个星期天，我们退掉了双桥的房子，把简单的行李搬进了启航的办公室。
　　白天，我们把行李搁到壁柜里，关上柜门，谁也看不出来这里住了人。到了晚上，在确定所有人都不会再来了之后，我和启航就把行李提出来，铺床，洗澡，然后我美美地爬进我的壁柜，启航则钻进他的地铺被窝，我们之间隔着一道虚掩的柜门。
　　说实话，壁柜里除了稍闷以外，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栖身之处，每当我爬进壁柜，总是很快就睡着了。
　　可启航就没有我幸运了。由于启航的办公室摆了好几张办公桌，壁柜外只剩下一条过道的空间，启航那一米八几的个子，经常在睡梦中“处处碰壁”。在半夜里，我经常听到他睡得迷迷糊糊时，翻身撞着桌子腿的声音。
　　有一次，我看到他手上露出一块乌青来，就问他怎么回事儿，他竟然也不知道，我猜一定是晚上撞上桌子弄的；还有一次，我早上钻出壁柜时，看到他拼命地揉着脖子，我伸手碰了他一下，他立即说痛，原来是他晚上睡觉时，不知道怎么把脑袋卡到了椅子下边，扭伤了脖子。直到半个月后，启航的脖子才好。每当我想起他歪着脑袋的样子，就又想笑又心酸。
　　有时候我躺在壁柜里睡不着，启航就会给我讲故事，讲着讲着他还会突然问我一些“你说我们以后永远不分开好不好”之类的傻话。那样的夜晚，虽然住的是办公室，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但有启航在身边，我觉得异常踏实。
　　可办公室毕竟不是家里，有一次，我们差点就被发现了。那天晚上11点，我和启航都睡了，突然听到有人用钥匙开大门的声音，启航赶紧轻轻地把壁柜的门关上了，我听着隔壁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上帝保佑!那人只在隔壁办公室呆了一会儿，拿了一点什么东西就走了!当启航打开壁柜的门时，我的脸都憋红了!
　　这之后，我和启航更加小心了，每天6点钟就起床，生怕被他提早上班的同事撞到。不仅如此，由于怕启航的同事们闻到油烟味，从而发现我们住在办公室的秘密，我们一直不敢做饭吃。每天的晚餐，都是在楼下的小饭店解决。由于吃的都是极便宜的米粉和面条，缺乏维生素，一个月后，我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一说话就疼。到后来，我竟连做梦都在想喝妈妈做的蔬菜汤……
　　那天，我下班回来时，看到启航一手拎着一个很小的汤锅，一手拎着一些已经切碎了的排骨和冬瓜，说是晚上要给我煲汤喝。我说你难道不怕冬瓜汤的味道被老板发现?启航说他自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说完，启航将已经切成小块的排骨和冬瓜洗了洗，便放到小锅里煲了起来。因为不敢煮得大久，等冬瓜的香气刚一溢出来，我们就把电源插头拔了。这样做的结果是排骨还不够烂，但我们已经等不及了，一人一碗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喝完后，启航立即打开窗户换气，还拿了张报纸使劲往外面扇风，说是要把冬瓜的味道扇出去。看着他滑稽的动作，我笑痛了肚子。
　　启航的办法还真管用，等我们睡觉的时候，屋子里果然闻不到冬瓜的味道了。那之后，启航就经常给我煲冬瓜汤。每一次，他都不敢煲得太久；每一次，他都要用报纸把汤的味道一点一点地扇出去。那些青青的冬瓜汤，滋润了我的整个冬天。2001年4月，当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我和启航搬出了他的办公室，另外租了一套房子。我的壁柜生涯这才正式宣告结束。
　　如今，三年过去了，我成了那家广告公司的首席文案，而启航的杂志也有了很大的起色。我们不但还清了家里的债，而且有了10万元的积蓄，正计划今年年底在北京用按揭的方式购买新居。为了纪念那段睡壁柜的日子，在考虑装修风格的时候，我们一致决定要在屋里建一个和启航办公室里一模一样的壁柜，并打算结婚的那天就睡在我们的壁柜里。
　　让壁柜做洞房，这在全世界都是一个创举，估计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
（作者：烟　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