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水晶女儿

郭晶晶，我国著名跳水运动员。 2001、2002年度全国十佳运动员；悉尼奥运会获女子三米板单人、双人两枚银牌；2001年大运会上，她一人独揽四金；在2002年亚运会上，她以绝对的优势赢得三米板单人、双人两枚金牌；继第九届世界游泳锦标赛夺冠之后，又在2003年巴塞罗那第十届世界游泳锦标赛上，蝉联女子三米板单人、双人两枚金牌……近年来，她以卓越的战绩，独霸世界女子三米板的天下，她是当今中国跳水队当之无愧的女一号。
　　最近，笔者有幸见到了她的母亲，听她深情地讲述了许多女儿夺得冠军背后的鲜为人知的故事。
　　
　　是淘气的小精灵，
　　也是妈妈的乖乖女
　　
　　我是保定乐凯胶片厂的工人，爱人是一位火车司机，我的女儿郭晶晶出生于1981年秋天。大概她天生就和运动有缘吧，一生下来就胆大好动。刚刚学会站立，抬腿就跌跌撞撞地跑，摔倒了也不哭，结果才10个月就满地跑了。
　　晶晶4岁时，姥姥带她去坐电动公鸡，她骑在摇晃的公鸡背上还觉得不过瘾，就高兴地站起来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上蹿下跳起来，一不小心，嘴巴磕在公鸡高高翘起的大尾巴上，磕了一道大口子，上下颌骨错位，上嘴唇翻到鼻子上，血流如注，浑身上下成了一个血葫芦，姥姥吓慌了，抱着她就往医院跑，晶晶在这个时候，还心疼姥姥，她在姥姥怀里嚷着：“姥姥！您……您……抱不动我！……”愣是从姥姥怀里挣扎下来，捂着嘴自己跑，真是又可气又可爱。
　　到医院缝了18针，还打上了特制的钢卡，才老实了两天，她就在病房里从这个床跳到那个床，把大人们吓呆了。那时，谁会想到，她正是凭借着这个大胆好动的性格，长大后成为了一个优秀的跳水运动员，什么高难度动作都敢跳。以致在跳水队里，伙伴们都亲热地称她“郭大侠”。
　　晶晶6岁的时候，幼儿园来了一位体校的教练，晶晶被选上了。当晶晶和伙伴们第一次走上10米台，都吓了一跳：那么高！晶晶躲在大伙中间，紧张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教练在下面嚷道：“今天谁不跳就不许走！”晶晶心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跳吧！一闭眼，一横心，跳了下去。当晶晶从水面上露出头来，又一次望着那高高的跳台时，她惊喜地发现，原来跳水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可怕！
　　从此，晶晶就与跳水结下了不解之缘，并显示出她在跳水方面的天赋——水感好，脑子灵，接受快，而她自己也开始喜欢上这项运动了。
　　练着练着，麻烦来了。教练发现她的膝盖骨有些突兀，这会直接影响她的空中造型，是跳水运动的大忌，如果不能及时纠正，晶晶的跳水生涯等于结束了。当教练把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告诉她时，晶晶哭了：“我不能离开跳水，我太喜爱它了，教练，帮我想个办法吧！”教练说：“办法是有的，但你可要遭罪了，我担心你吃不了这份苦。”晶晶倔强地说：“为了跳水，再大的苦我也能吃！”教练被感动了，很快为她制定了一个训练计划，而且要家长全力配合。
　　每天晚上，晶晶坐在床上，将双腿架在椅子上悬空，让爸爸坐在她的膝盖上，爸爸140多斤体重，压得她浑身打颤，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其痛苦的滋味无法用语言描述。疼在女儿身上，更疼在我的心上，我强忍泪水：“孩子，咱别练了行吗？”晶晶摇摇头：“不，我非要练出成绩来！妈妈，你受不了就别看了！”她用手往门外推我……就这样，天天如此，坚持了两年多，她那膝盖突兀的毛病愣是给纠正过来了。
　　孩子的顽强精神深深地感动了我们，我们曾希望惟一的女儿将来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考大学，成为一名医生或者干部，从没有想到让她成为运动员，因为体育事业是一项充满艰辛和风险的事业，需要付出更多的辛劳和血汗，但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它时，我们欣然接受了。
　　那时，我们全家的生活节奏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她爸爸是火车司机，一走就是好几天，接送孩子的任务大部分就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每天早晨5点多，我就把晶晶送到游泳馆训练，7点接出来吃早饭，然后送到学校上课，我再去上班，中午我做好饭再送到学校。下午4点学校放学，我再把她送到游泳馆训练，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再接回家，还要辅导她写作业，每天就这么紧紧张张。
　　功夫不负苦心人，晶晶的跳水成绩提高很快。1992年，在她11岁的时候，她被国家队著名教练于芬相中，进入了国家队。
　　
　　女儿，
　　妈妈相信你能行！
　　
　　晶晶那么小就进入了体育的最高殿堂——国家队，她抑制不住兴奋，像出笼的小鸟，在广阔的天空尽情地飞翔。很快，她就在国内外声名鹊起，在国际国内的比赛中拿了好几个冠军。1996年，14岁的晶晶获得了参加亚特兰大奥运会的资格。
　　然而，在这次奥运会上，晶晶由于年龄小，比赛经验不足，再加上踝关节有伤，在比赛中只获得第五名，这是晶晶体育生涯中的第一次失利。此后不久，她在一次冬训时，起跳之后，训练场地突然停电，晶晶心一慌，身子从高高的跳台跌落在水泥地上，颈骨、腓骨都折断了，断骨呈交叉状，伤情非常严重，我专门请了假到北京照顾她。
　　我到医院那天，看到晶晶的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躺在病床上，她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泪如雨下：“妈妈，我练不成了！”作为母亲，我何尝不心疼，我在火车上就已经流了许多眼泪。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伤了，光骨折这就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在1991年，她在省队时，在训练中摔断了腿，第二次是1995 年去美国比赛，在赛前训练中戳折了右臂。三次负伤，伤势都非常严重，如果因伤被淘汰，搞不成体育也就罢了，可要是落下残疾，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罢！已经练到这份儿上了，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我鼓励孩子说：“晶晶，医生说了，你的伤不重，只要我们配合医生，好好养伤，会好起来的。”
　　搞运动的人都知道，体育训练不能间歇，一歇就完了。从住院开始，晶晶就一直坚持训练。下肢坏了就练上肢。她每天在床上举哑铃、活动没受伤的脚趾，后来腿能够稍微活动了，就拄着双拐来到了跳水池，把石膏打开，在水中进行模仿训练，训练完毕再捆上。时值早春，游泳馆里没有暖气，池水冰凉刺骨，晶晶受过伤的腿一浸水，一阵阵钻心地痛，但她总是咬牙坚持着。经过这样近乎残酷的治疗和训练，晶晶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在当年秋季举行的第七届全运会上，刚刚扔下双拐，还肿着右腿的晶晶，经过顽强拼搏，取得了一枚可贵的银牌。
　　1998年初，队里根据晶晶的特点，让她改跳跳板。晶晶在教练钟少珍的悉心辅导下，一路拼搏走出了低谷。在各种国际比赛中，拿了好几枚金牌，并顺利地杀进了2000年奥运会。
　　晶晶自从亚特兰大奥运会失利之后，早就憋足劲要在悉尼奥运会上夺取三米板金牌，而且，她有信心和实力战胜对手。决赛的那一天，是晶晶终生难忘的日子。跳水的争夺战在晶晶和伏明霞之间展开，姐妹俩各有所长，技术上难分高下，胜负就看决赛的临场发挥了。晶晶在半决赛中还领先伏明霞，决赛开始后，或许因为紧张，晶晶的每个动作都质量一般，分数不高不低，几轮下来，伏明霞反而超过了晶晶。最后一跳，求胜心切的晶晶更为紧张，发挥欠佳，最后只得了亚军。
　　在领奖台上，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晶晶那心酸的微笑，离开赛场后，晶晶一个人在奥运村里走了半夜，最后，还是周继红领队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已哭成泪人的晶晶。
　　领队安慰晶晶：“你跳得不错！下届再努力呀！”“下届？还有下届吗？”晶晶的心很渺茫，她甚至已经在考虑自己除了跳水还能干什么。
　　从悉尼归来，晶晶回到保定，经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这是活泼好动的她所没有过的，我知道她很难过，不知道怎样安慰她，但有一点我心里最清楚，她离不开跳水，从小到大，跳水已经融进了她的血液，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几天后，晶晶要走了，我送她到车站，把连夜为她缝制的一个羊皮套送给她。她的右腿自1996年骨折之后，一直没有好，肿胀了好几年，一着凉就针扎似的痛，我给她缝制了一个羊皮套子就是用来保护她那条伤腿的。
　　晶晶走了，带着我的牵挂，带着未圆的奥运之梦，我相信，她一定会深刻地总结自己，让自己从技术上到心理上日臻成熟起来。
　　果然，几个月后，在泰国曼谷举行的泳联大赛上，她夺得了冠军，晶晶在赛后给我打电话：“妈妈，我知道我在奥运会上失利的原因了——就因为我太想赢了，我把夺金作为一个包袱压在身上，所以放不开，没有跳好！妈妈你猜我是怎么悟出来的？就是在这次曼谷的比赛上，因为赛前觉得训练得不怎么好，就没抱什么希望，谁知跳得那么好！整个身子就像燕子一样，好像要飞起来了！”电话里传来了她开心的笑声，我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从那以后，晶晶重又获得了信心，发狠地投入了训练。她每次训练课后都主动跟教练商量，我还欠缺点什么，哪些动作还不到位，然后进行针对性训练。她还在完成教练制定的训练计划后，自己偷偷加码，进行超负荷苦练。 2001年7月，第九届世界游泳锦标赛将要开始了，我到北京看望她，从她那安详自信、精神饱满的状态上看出，孩子长大了，我深情地望着她：“女儿，妈妈相信你能行！”
　　就在这届锦标赛上，晶晶技压群芳，获得了两项冠军。在冠军领奖台上，晶晶哭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怎么擦也擦不尽，她一定是想到了悉尼，想起了以往一次次的失败和伤痛，想起了亲人们为她的成长所付出的一切，这一切，令她怎能不感慨万千？
　　从此之后，晶晶的体育生涯进入了一个稳步发展的新阶段，在2002年釜山亚运会上，她以出色的战绩，夺得女子跳板单人和双人两项冠军后，又在2003年7月的第十届世界游泳锦标赛上，蝉联了这两个项目的冠军。她表示，自己要跳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
　　
　　携手并肩，
　　让我们走过风雨
　　
　　2001年春，我被发现患了乳腺癌，手术前，我郑重地对医生说，你们打开后，如果发现肿瘤已经扩散，就不要动了，我女儿的奥运之梦还没有圆，我不想让不幸给她带来打击。我还想尽量延长生命。医生听了非常感动，他们安慰我：“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
　　手术做得很成功，但是为了巩固疗效，我还要每月进行一次化疗。我患病的消息要不要告诉晶晶，我和她爸爸思虑了很久，最后，我们决定告诉她，因为女儿长大了，她已经经历了许多人生的风雨，相信她能和我们一起面对风雨，面对生活的一切。他爸爸在电话里，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晶晶，然后说：“晶晶，为了照顾好妈妈，咱们父女俩来一个约定：你的任务是好好训练，争取出好成绩，这就是对妈妈最大的安慰。我的任务是在生活上照顾好妈妈，让我们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好吗？”晶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传来坚定的声音：“放心吧爸爸，我要好好训练，告诉妈妈，不要为我担心，让她好好保重身体，你和妈妈等我的好消息吧！”
　　从此，晶晶在繁忙的训练间隙，时刻记挂着病中的妈妈。她问寒问暖，千叮咛万嘱咐，她还给我买了个手机，让我随时带在身上。不时给我发个短信息。上面总是晶晶温馨的话语：“老妈，我昨晚梦见您了！”“老妈，别累着，多休息！”……每当我看到这些话时，心里就特别温暖。
　　目前，我的乳腺癌已经基本痊愈了。来自女儿的温暖，女儿的祝福，女儿的骄人战绩给了我莫大的精神力量。我们一家，已经携手走过了那么艰辛而充满温情的日子，将来还要一起走下去，晶晶是我们永远的骄傲！
（作者：曹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