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喜欢坐第一排,原因无它,在幼儿园里,第一排的孩子总有机会分得较多的糖果,而且享有挑三拣四的权利,总之,很有些甜头。
中学时,遇到这么一位老师。前辈同学告诫,听他的课;坐前排的同学最好打一把伞去,我不明所以,仍旧抢到了第一排的有利位置。然后,我开始为自己的敏捷后悔莫及。老师课讲得不坏,聆者如沐春风。怎奈春风化雨,点点滴滴,飘飘洒洒,沛然莫能御之。坐第一排深受拘束,不好做些抵挡的动作,只好任其唾面白干。
我那时还年轻,缺乏耐性,毅然采取了退避三舍的策略,一下子退到了最后一排。我发现后排的姑娘总是比较漂亮,后排的男孩子总是比较有趣。我的学习成绩跟着来了个退避三舍。但我并不怎么感到后悔——糖果已不能吸引我,诱惑我的是一些比糖果更甜蜜的玩意。
工作后,有机会坐上一些讲台。大约手里没有糖果,台下的也并非孩子,前几排总是稀稀拉拉的,闲置的座位如同空空的牙床。我下意识地对第一排的人感觉亲切,对他们报以微笑。对游荡在我布道范围之外的人,那些远远地躲在后排的家伙,则存有一丝隐隐的敌意。也许,还有一点点艳羡。他们在那里打呵欠,睡觉,掏耳朵,摸鼻子,自由自在——我鼻尖的粉刺忽然有些发痒,但是,并不是每个人摸鼻子都像楚留香那样潇洒。我克制住了自己,也暗自宽恕了那些散漫的家伙,
不是一个“排排坐,分果果”的简单游戏。你有指定的父母,指定的籍贯,但没有指定的座位,更没有指定的糖果。你必须要选择个座位,不管前排后排,但耍自己喜欢。这个座位往往可以决定你得到:多少糖果。央视名嘴白岩松自述他是个永远坐在第一排的人,这一点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这个行当会成功。而我最终成为一个城市边缘的人生记录者,也可用坐在后排来解释——在后排一览无余,可以看到更多别人无法察觉的东西,选择座位居然会决定你的职业。
自然,它也会决定你的婚姻。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要告诉青年人一个婚姻幸福的秘诀——测验一下你们是否可以在座位上取得一致。如果你是个习惯坐在后排的家伙,那就不要娶那个喜欢坐前排的姑娘。反之亦然。婚姻是剧场里的双人座,两人要手牵手心连心地坐在一块儿,这样才能静静地欣赏精彩的戏文,倦了则倚在对方肩头打一个甜蜜的盹儿。
你若问我与妻子是否尝试过这个测验,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她干脆地回答:“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坐在第一排的。”我心里一凉,幸好她接着说:“我倒是坐够第一排了,我一直想坐到最后一排去,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只不过没有这样的机会。”我给了她这个机会。不出所料,我们果真是最佳拍档,天作之合。
(阮洋摘自2000年11月9日《南方周末》)
(作者:崔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