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靴子

不久前，还有好记性的同事问我：“怎么，不穿你—那双宝贝靴子子?”
　　是啊，为何不穿了?我也问自己。
　　去年秋天，我给自己做了一回大主，买了平生最贵的一件东西——一双小羊皮靴。不错，这双皮靴是货真价实的名牌——“joy andpeace”，西班牙小羊皮，价值1200余元。
　　我崇尚简约，一直渴望有一双这种风格的漂亮皮靴。那天，我选择了一家最好的商城，铁定心要满足一下自己。从下午转到傍晚，终于倾倒在“joy and peace”的那双小羊皮靴面前。那双鞋实在太可心了。靴子的高度几近于一双冬短袜的高度(理想的高度)，皮质细腻，富有光泽，造型秀气，鞋跟是当午正流行的四方跟。整双鞋无任何装饰，显得简洁大方，穿上舒适轻便。我有些爱不释手，站在镜子前照个不停。一问价格，妈呀，将吞掉我半个月的薪水!
　　我试图说服自己改变主意，就去试其他的鞋，不料越试越觉得惟有它好。我深知“大局已定”，却又含不得立即掏钱，便拿着靴子问东道西。好脾气的售货小姐始终笑容可掬，细心解答，并不逼我抉择。客人走了一批又一批，我不好意思再磨蹭了，终于付款，那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穿着靴子惬意地步入公司，心情就像四月的风筝。我“大出血”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同事好奇地围过采叽叽喳喳： “大手笔哦！” “哇，一千多！其貌不扬嘛!” “你不懂，这才叫名牌！表面上看起来不怎么样，实际上连针脚都很讲究!”
　　人靠衣装马靠鞍。理想的穿着会让人倍添自信，哪怕这种“理想”是多么地自以为是。穿上靴子的我走路更轻，笑容更多了。同时。对靴子的呵护无微不至。下班路上，我低下高贵的头，极力避开地上的石子或杂物；坐公交车时，再不肯去挤，一副淑女状；一回到住处，就忙着上鞋油、擦靴子。我开始埋怨街巷里横陈的小摊，埋怨那看起来永远都在翻新的马路，还埋怨行色匆匆的路人“不长眼晴”。我第一次发现，其实我也有这么多的抱怨。
　　人算不如天算，一次不小心撞了一下，娇贵的小羊皮靴蹭破了一小块皮，我心疼了好几天。
　　不知不觉中，这双靴子主宰于我的心情，成为心头的累赘。
　　一天，没留心心灵气预报，路遇瓢泼大雨。如果踏雨前行，这靴子肯定“泡汤”。当机立断：赤足跑步。靴子脱下来了，被抱在怀里。不习惯赤足走路的我被硌得难受极了，更不幸的是，快到家时，一脚撞在石头上，脚拇指肿了。血於在指甲盖里。
　　浑身湿透的我一瘸一拐回到家，再没心情擦什么靴子。这双靴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顺眼。我蜷在沙发里，瞅着东倒西歪的靴子问自己：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鞋重要?到底是该我护鞋还是鞋子护我?我惊觉，我已被束缚多时!而归根结底，是我尚未到挥霍名牌的时候，我不可能像别人那样洒脱地说，“名牌”坏了，再买就是。
　　第二天，我换上了冷落多日却倍感亲切的旧皮鞋。我又可跑可跳了，高兴的时候，还可以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踢着小石子前进。我找回了“走”的自由。
　　那双小羊皮靴被长久地打入了“冷宫”，尽管错不在官。除了把它束之高阁，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或许，成应该视之为普普通通的皮鞋，去穿它，穿坏了，就扔。
　　(林新摘自2001年1月29日《羊城晚报》)
（作者：何　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