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绵羊”无家国

  1766年,伦敦一家书店里的一场偶遇,让约瑟夫·普里斯特利的人生彻底改变。这一年,33岁的普里斯特利是一名牧师,在政治、哲学、历史和语言学领域流连。
  可他遇上的,是60岁的本杰明·富兰克林——14年前冒着生命危险用风筝研究闪电的那个家伙。不过,富兰克林来伦敦,并非搞科研,而是代表北美殖民地同英国政府谈判。
  普里斯特利则只关心科学。“非金属的碳也能导电。”他向富兰克林介绍的,是自己这些年进行的电学实验。
  老人鼓励年轻人,把这些写成一本专著。毕竟,这些实验年轻人已做了11年。
  从小到大,普里斯特利似乎都不怎么守规矩。他成长于加尔文教背景的家庭,对宗教也具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可这个孩子始终不相信“人生而有罪并应为此受苦”。他所在教区的教堂,拒绝这个不接受原罪说的教徒进入。
  更惨的是,剑桥和牛津两所大学也将这个19岁的青年拒之门外。原因很简单,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英国国教徒。
  后来,普里斯特利成了当地异教徒创办的大学里的第一名学生。毕业后,他接受了一家市场的助理牧师职位。
  只不过在助理牧师眼里,耶稣只是普通人,并不具备上帝的神性。22岁的年轻人,心思根本不在布道上,他从市场买回空气泵和电动机,想让教区的孩子用来做实验。
  通过不断实验,年轻人不仅发现了电磁振荡现象,他的一些实验也开始在英国科学家之间广泛流传。
  伦敦书店一别,富兰克林继续为美国的独立事业奔波,普里斯特利则沉迷于科学实验,并在当年被选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科学给人们创造了安全感和幸福感。”在次年出版的《电的历史》里,他写道。
  在皇家学会的一次会议上,他带来了自制的苏打水。如今风靡世界的碳酸类饮料,正发端于他手中的苏打水。可他邀请一名会员品尝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过,这种水很快被探险家詹姆斯·库克船长带上了船。1772年,他开始第二次远航时,希望这水能治疗兄弟们的坏血病。只是后来证明,苏打水并无此疗效。
  但普里斯特利还是被皇家学会授予了象征最高荣誉的柯普里勋章。可是,在普里斯特利心里,科学只是自己的一个爱好而已。
  有意思的是,这个爱好让他陆续发现了二氧化碳、氨气和氧气等多种气体。1774年游历欧洲时,他与法国一些科学家分享了自己有关“脱燃素”气体的实验。一个叫安托万·拉瓦锡的年轻人始终在一旁静静倾听。
  第二年,拉瓦锡重复了普里斯特利的实验,将所得的“脱燃素”气体命名为“氧气”。在提交研究成果时,32岁的年轻人对普里斯特利只字未提。
  拉瓦锡的进一步研究,很快推翻了“燃素学说”,这正是普里斯特利坚持的学说,后者开始为“燃素学说”辩护。历史最终确证了拉瓦锡的正确,而这一场辩护,后来也让普里斯特利身上多了一个瑕疵。
  更大的争议,出现在当时。
  美国独立战争爆发后,普里斯特利公开表示同情;后来,他又大胆地出版著作《基督教腐化史》,并期待法国的大革命能让这个堕落的社会获得新生。这个向来热情拥护思想与言论自由且直言不讳的人,触怒了保守派权贵与平民,遭到齐声谴责。
  1791年7月14日晚,他正协助筹办一次公共聚会,以纪念法国革命爆发两周年。一群拥护教会和国王的暴徒,在洗劫焚毁了他所供职的教堂后,转向他在伯明翰的家。他和家人幸运地提前逃脱,不过,他还是目睹了自己的房子、图书馆和实验室燃起的熊熊大火。
  “你们摧毁了本国乃至任何国家、任何人所拥有过的最宝贵、最有用的设备……在这次事件里,我们是绵羊,你们是野狼,我们将固守我们的本性,但希望你们会改变你们的野性。无论如何,对此类怨恨我们仍愿还以祝福。”事件发生几天后,他在给邻居的信中写道。
  后人的调查表明,这次事件是由当地治安官精心策划和指使的。但英国已无“绵羊”的容身之地。商人拒绝卖给他东西,皇家学会的同事也开始回避他。
  次年,法国立法院决定给他们眼中“伟大的自由斗士”以法国公民权,普里斯特利居名单之首,托马斯·潘、杰里米·边沁和乔治·华盛顿则紧随其后。只是“绵羊”的同侪亲友,接连被以“叛乱罪”送往澳大利亚。
  普里斯特利走投无路,在1794年携家人登上了前往美国的客船。在那里,他的小儿子和妻子不久便相继离世,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尽管美国前后两任总统亚当斯、杰斐逊常就一些问题向他写信咨询,但他这个被祖国驱逐的“绵羊”,始终没有加入美国国籍。
  (水云间摘自《中国青年报》2009年2月18日,戴晓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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