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古堡行(上)

大同地处内外长城之间,是历史上著名的军事重镇,也集中了历代长城的精华。如今,那里的长城早已不是人为分割南北的界限,而成了独特地域文化的缩影
  大同是我国文化古城之一,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战国时属于赵国雁门郡,南北朝时作为北魏都城近100年,辽、金两代把大同作为“西京”达200年之久。明代大同是万里长城的九边重镇之一,至今长城遗迹甚多。多年以来,我走遍了大同长城沿线,在我眼里那些古代的军事城堡,是最能吸引我的人文景观。
  
  古战场与烽火台
  
  1月14日这一天,正是“腊月初八冻掉下巴”的日子,我与搭档晓峰在大同站乘火车,开始我们的长城古堡行。
  火车开出约一小时,向北眺望,号称“九边十一镇”的大同镇长城已初见端倪。这里的城墙与公路平行,像一条黄色的巨蟒匍匐在阳高云门山脚下。沿路经过的很多车站都以堡名命名,像聚乐堡、夏小堡、永嘉堡、西湾堡、柴沟堡。古时在长城沿线修建堡城是为了驻扎少量军队,镇城、路城、卫所城、关城构成犄角声援之势。大同镇修筑了许多屯军堡,有的是长期驻兵,有的则是遇警设兵。
  火车到达天镇后,我们与县文化馆的老杜会合,开始沿连接108国道的乡间公路北上。
  北边的大梁叫黑石崖,远看像一堵严严实实的墙,路旁不时有底大上小并有围墙的烽火台,在雪中孤零零的,极富魅力。烽火台又叫烽堠或烽燧,一般都建在长城附近,而有的则建在离长城较远的山顶或显眼的地方,台与台遥相呼应,直通较大的防守区和京城。古代战争时,每遇敌情白天燃烟,称燧,夜间点火称烽。因为用狼粪燃烧烟很大,所以烽火台又叫狼烟台。烽火台在燃火时,除了加硫磺、硝石外,还同时鸣炮。明成化二年规定:敌人数目在百人左右,举放一烟一炮;五百人左右,举放二烟二炮;千人以上,举放三烟三炮;五千人以上,举放四烟四炮;而数目在万人以上,则举放五烟五炮。几小时之内,便可以把军情传递到千里之外。
  烽燧之制还规定,偶然遇到劲风“烟斜不能示远”或有雨“火郁而不能大明”,则侯卒在墩台上立起长杆,悬挂红灯,以灯数多寡表示敌情的轻重缓急。从河北宣化到山西大同西路,一千多里的长城沿线,烽火台就有363个之多。墩台上的士兵除了要带足口粮外,还要常蓄一个月的小米。在科学技术发展并普及的今天,回头再看这种用烽燧传递情报的方式有可能是落后的,但在400多年前无疑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保平堡里狂风怒号
  
  翻过大梁,到了簸箕洼,河对岸的山冈上影影绰绰一座堡城,老杜说,这就是我们第一个到达的保平堡。我们三人顺着陡坡的羊肠小道,猫腰顶风,喘着粗气攀上了山顶。通往古堡的坡道旁一连几个烽火台兀立如柱,护卫着保平堡。堡城高有六七米,呈正方形,依山顶的地势而起伏,惟一的一座东门边有一个豁口。堡城里的百姓早已迁走,耕地上除了破碎的砖瓦,偶然还能见到弃下的石碾。登上堡城东北的角墩,一种独得之乐油然而生。
  西南群山蜿蜒着长城,烽火台林立,山坡上刮起的毛毛风,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好一幅苍凉悲壮的“古塞图”。再看空空荡荡的堡城里狂风怒号,似乎“鬼要来了”。这让我想起了旌旗横倒、死尸相撑,古战场拼杀后的沉寂。我坚信:农家从这不适于居住的环境里迁走,是最明智的选择。
  
  新平堡里的街市
  热闹非凡
  
  从保平堡来到犄角相对的新平堡只有1公里。新平堡是一座卫城,明朝初期驻扎军队5600人,与地处后川的永嘉堡扼守着两处咽喉。现在,新平堡是有着两千多户农家的乡镇,堡城经过多年的风雨侵蚀和人为破坏,残存的已经不多了。除了南北两座城门,让人惊喜的是,村中央古色古香的玉皇阁,竟躲过历史的劫难,至今雄风犹在。
  在乡镇干部安排的小旅店休息了一夜后,我背着相机来到了玉皇阁。它是一座三层翘檐的古楼,底座是砖砌的十字穿心洞,直通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这种古建筑的形式已经非常罕见了。
  早8点,新平堡路旁的店铺就已陆续开张。看来这个堡子不但是古代的军事要地,还是远近闻名的集市。也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多摊档,把路面占得满满当当,只留中间窄窄的通道。大扇的猪肉、大个儿的猪头和新鲜的牛羊肉摆在案子上,鞋帽、毛线等日用品也都堆在摊位上,而更多的服装则挂在空中,锅碗瓢盆、过节的鞭炮、花生、瓜子又都堆在地摊上。穿行其间,我不知是在看货还是在看人。
  
  “鸡鸣三省”平远头
  
  从保平堡、新平堡蜿蜒过来的长城,墩台经过川地,在对面的山脚下一直序列有致地延伸到最东端的平远头。平远头距新平堡15公里,地处山西、内蒙古、河北三省的交界处。
  贴着长城一路过了几个村庄,村与村之间相距不远,都是以墩台的编号命名:二十墩、十六墩、八墩等。到了平远头,已经是下午3点多,一位老汉赶着一辆驴车经过。停下来一攀谈,原来他们父女三人是刚从内蒙古走亲戚回河北老家的,总共走了不过十几里路,一下跨了“三省”。
  
  守口堡——
  鲜花盛开的地方
  
  守口堡处在两山夹缝中的一个隘口上,由于山脚下有一股泉水长年不断,这里成为远近最富绰的村子。远看守口堡像鸟身,两旁山上的土城墙像大鸟张开的翅膀。经过小学校的大门,教室里传出一阵阵读书声。
  陪同我们的李书记曾在北京当过工程兵,身强体壮,为人厚道,亲自帮我背着摄影包,他指着长城脚下大片的果树林热情地说:“春天的守口堡是个鲜花盛开的村庄,每年五六月份,桃花、杏花、李子花、梨花,一种接一种开个没完,鲜花包围着长城,那景色好看极了。”难怪近几年不断有专家和记者到访,看来,守口堡已经引起人们的关注了。
  
  “堡离堡,二十五”
  
  离开守口堡没多远,过一道长城豁口,就跨进了内蒙古。
  公路和长城间隔着一条冰河,村里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弓着身子坐在自制的水车上,玩得正痛快。不一会儿,到了长城乡的所在地。长城乡,名字够响亮的,其实不过是万里长城脚下一个极普通的村庄。全村100多户,差不多500人。村子的北头紧贴着长城,有的人家的窑洞干脆就修在了城墙或墩台里,有的人家更把城墙当成院墙,这种与长城相依的关系,可算得上亲密了。
  登上村口的一个墩台,站在上面就能望长城内外了。长城从东边的大山上蜿蜒而下,由此向西横卧在两山之间的开阔地带。在城墙外侧隔不远就有一个护墙墩,纵向看上去,就像桂林密密麻麻的山峰。晓峰说,古时为了防备敌方进攻时用铁器刨城墙,守城的士兵可在护墙墩上,从背后射杀敌人。
  一位放牛的老农带着玩笑的口气冲我大喊:“这边墙、土圪墩,有啥好拍的?”我没有正面作答,反问:“知道这长城是谁修的吗?”“秦始皇啊……”别看这位老乡在长城脚下生活了一辈子,这回答还真有点离谱。
  其实,这长城的历史光靠村里的“老人家”口传不行,还要以史料记载为准。
  建于明代的大同镇长城,东起天镇县的镇口台,西至偏关的鸦角山,全长670里。修墙、筑堡、挖壕、建台,总共有过八次大规模的修筑。有史书上说,“长城,长城必有台,利于旁击;台必置屋以处戌卒;近城必筑堡以休伏兵;城下留数暗门,以便出哨。”
  明朝正统年间,蒙古的俺答部落时常南侵。到了嘉靖年间,大同地区的灾难更加深重。为了御敌,明王朝在大同北这一带100多里的长城防线上修筑了“边墙五堡”。由于“边墙五堡”设置得当,有效地保卫了大同城的安全。当时,曾在镇河堡的西北打过一次胜仗,并且修了一座城堡,取名“破虏”,是属“边墙五堡”西边的“杀胡九堡”之一。蒙汉议和互市之后,破虏堡改名破鲁堡。
  长城内侧,从东到西,每隔25里就有一个堡城,规模都很大,它们分别是镇边堡、镇川堡、宏赐堡、镇鲁堡和镇河堡。路上只要随便问一老乡,嘴边都有谚语:“堡离堡,二十五”。
  (未完待续)
  (金秋声摘自《文明》
  2004年第5期)
  
  镇边堡过大年
  
  正月十五一早,我乘车到了镇边堡。整个堡子周长差不多两公里,城墙高足有七八米。我围着堡子转了一圈,如今这堡子经过风雨侵蚀,显得有些残破,可在我眼里,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并充满着神秘感。
  我从堡墙西门走进堡子,只见七八米宽的大道直抵对面的东门,村中还有一条横贯南北的大道与之相交成十字。大道两旁,多是土坯搭建的窑房,住有二百多户人家。村中央有一个明清年代木质结构的古戏台,不知道先辈们在那里演了多少出梆子戏。今年堡子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搭建了一座更大的戏台。村民用特有的农家饭菜招待我。应邀来的人围坐在炕头,坐不下来的干脆站在地上,一起漫无边际地聊天。说到他们是不是当年修长城、驻守边关将士的后裔,谁也闹不清。如今,交通便利了,许多年轻人走出堡子长年在城里做工。当谈到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也对着地图开车来到这堡子,他们个个喜形于色,说:“咱这堡子是长城古迹,守着大同,有山有水,夏天凉爽,办个旅游开发区,保证能挣大钱!”
  正月十五也叫上元年,镇边堡以闹社火最热烈。村里的大喇叭一招呼,表演跑旱船,小车灯、扭秧歌的聚在一起,到家家产户拜年,还到邻村里串演。妇女们都穿着红棉袄,凑到一块儿像一团火。我问她们:“为什么都穿着红棉袄?”一位爽快的妇女告诉我:“这红棉袄都是我们出嫁时穿的。每逢过大年从柜子里拿出来穿,又漂亮,又暖和,扭起秧歌又随身。”
  白天,村里的百姓聚在一起,蹬高跷,跑旱船,舞龙灯,耍狮子,而最少见的则是挠搁。几十名壮汉背上绑着铁杆,把化了妆、穿着古装的小孩高高地扛到头顶上舞起来,那阵势煞是好看。据说这种民间艺术已经在塞北流传了近300年。晚上,在村中央点燃旺火,堡子里面男女老少围成一大圈看大人扭秧歌,小孩粘花灯。午夜,还放起了焰火。红灯笼、红对联、红窗花,旺火映着红棉袄,整个节日进入高潮。
  
  得胜堡留下的“硬件”和“软件”
  
  史料记载,古代大同一带战争频繁,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赵武灵王为了扩大疆土,攻打林胡、楼烦,从得胜日出击。后来两汉征匈奴,北魏伐柔然,隋唐击突厥,北宋抗辽,军队也都是从得胜口出。
  通过得胜口,一眼望见以长城和一座“平顶山”做屏障的得胜堡,而它的南边一公里,是一个堡城——得胜马市,再往东一公里,是略比得胜堡小一点的镇羌堡。在方圆不到几公里的范围内,同时出现了3个堡城。
  得胜堡建于明朝嘉靖年,残存着堡城的南城门和瓮城。城门仍是乡亲们出出进进的必经之路,门楣砖雕上有“保障”二字,能看出当时营造该堡的战略意义。
  得胜堡除了留下一座残破的“硬件”之外,还有一套得胜锣鼓的“软件”广泛流传。据说得胜锣鼓起源于古时军队出征、凯旋,民众都要用锣鼓欢迎。在康熙盛世后,又用于喜庆大典、商肆开业.庆丰收或逢年过节的时候。
  与得胜堡里满满当当的民房形成鲜明对照,得胜马市的堡城墙虽然完整,但里面却已空空如也。
  明朝隆庆四年,蒙古鞑靼部落首领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携妻逃至大同,受到宣大总督热情接待,俺答感动之余,表示臣服。明穆宗封俺答为顺义王,订立互市盟约。当时得胜马市就是一个主要市场。中原的丝绸,茶叶、粮食与蒙古的牛、羊、马、皮毛在此互通有无。
  镇羌堡比得胜堡略小一些,背靠着长城,一条冰河,从城东擦肩而过。河对岸的山梁下,是新建的铁路线,正有一列满载煤炭的电力机车急驰而过,给古塞增添了现代气息。
  
  集贸要地杀虎口
  
  杀虎口在古时称叁合口,唐代称白娘关,宋时称狼牙关。万里长城从东向西南蜿蜒而过,像个半圆的口袋,把杀虎口围在里面。古时为了抵御蒙古瓦刺的入侵,军队多从此口出兵征战,故而叫“杀胡口”。自从明隆庆年蒙汉”互市”以来,外长城上的杀胡堡、得胜堡、新平堡的马市重新开放,杀胡口便改名为杀虎口,一时间商贾辐辏,店铺林立,成了“日进斗金”的塞外集贸要地。
  穿过山底的杀虎口新村登上东边的山坡,这里是明嘉靖年建起的旧堡和万历四十五年建起的新堡。新旧两堡相依,又与长城城头堡相连,曾设栅门通往内蒙,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旧堡已全成耕地,新堡里留下的村民也都是一些老人,北门旁的一座戏台,是当年戍边将土的“夜总会”,台上蓄了不少干草,孩子们挥舞着桔杆当兵器,学着电视剧里武侠的样子玩得很开心。
  
  壁垒森严的广武
  
  旧广武屯军堡的城墙非常高大,是我们见到规模最大、保存也最好的一座堡城,目前在山西仅次于平遥古城。东边的新广武屯军堡,一半在山坡,一半在山前的川地。两座屯军堡遥相呼应,后面是雄伟的勾注山,山上还有积雪。蜿蜒在山上的一段长城如卧地的蛟龙,在阳光下斑斑驳驳,形态飘逸,与两座堡城相互衬托。
  战国时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后,在勾注山建起勾注塞,即现在广武堡城的前身。北魏时期,广武一度是都城的南大门,皇帝御驾征南,大将出征回京,外藩的使臣朝观都从此处经过,昔日繁华可想而知。
  广武屯军堡地处雁门关外,旧广武堡建于西汉,清朝雍正年间重修,新广武堡建于明朝初年,依仗勾注山东西径口之险,辖十八处隘口。绕旧广武城一圈要足足一个小时。在南城墙上端斜长着一棵古槐,树冠浑圆,粗大的树杆上披着红布,路过的老乡告诉我,堡城里的村民奉古槐为神树,保佑百姓平安。
  猛抬头,看见了城门的拱顶上站着一排孩子,正愣乎乎地俯视我这“陌生人”,那虎视眈眈的样子,让我看到了当年戍城将士的“影子”。
  
  雁门关,好一座雄关
  
  雁门关,又名西径关,现在的关城是明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建的。关城的两座城门的石匾上,刻有“天险”和“地利”。城门两侧的砖墙上有一幅对联;“三关要隘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
  1993年,专家发现了古雁门关遗址,从而把“关龄”从唐代提早了10个世纪,经考证,历史已有2000余年。自战国起,中国历史上发生于此的战争至少在20次以上。
  雁门关城垣的围墙多已倒塌,关楼也没有专门的油漆,但雄姿不减。周围曾有许多古迹,像东门外祭祀赵将李牧的靖边寺,西门右侧的关帝庙,关城正北的营房,东南的校场,左右边墙、峰墩、壕堑等,可惜已经大都无存。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关城下还遗存着十余通碑碣、一对石旗杆、石狮、石栏杆和石道。
  碑碣中有明代《武安君庙碑记》,记载了李牧率兵屡胜匈奴的功绩。
  北汉名将杨业归宋后,也曾在雁门关大破契丹兵。宋太宗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宋军北伐时,他收回山西北部大片土地。后因主帅指挥失误,在撤退时受伤被俘,绝食而死。后人以其英勇感人的事迹为蓝本,演绎出家喻户晓的长篇小说《杨家将》。
  雁门关不仅是一个战略要地,还是个观雁阵的好地方。在古籍《山海经》中就有“雁门飞雁出其门”,雁门关因此得名。这里海拔1600米,山峪两径由两座大山锁住,使得大雁每次过山,必须要从关楼上下飞过。
  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有这个眼福。遗憾只能等季节合适的时候再来补偿了。
(作者:李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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