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恨了，笑了痛了

　　关于那些爱过恨过笑过痛过的爱情故事，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种过往而已。
　　2000年，大学即将毕业的我去一家报社实习，金晶就在那家报社供职。那时，金晶25岁，年轻漂亮，青春逼人，是报社里面年纪最轻性格最好最容易亲近的记者。
　　在社会新闻部接了一个星期的热线电话后，主任就开始给我分配指导老师。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主任会把我交给金晶，让她带我。我在惊讶之余又很高兴，在心底，又隐隐有些喜悦与兴奋，或许那就是一见倾心吧？
　　相处日久，慢慢从别人口中知道金晶的故事。她的男朋友志去了美国。志28岁，一表人才，在一家中美合资公司做策划，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志去美国时，金晶送他。这是她第一次爱情中的分别，她对志说：“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你……”她不是那种爱许诺的人，因为她真的很爱志才说了这句话。
　　后来，报社搞改版，人员要分流，社会新闻部忙得人仰马翻，每个人都面临着发稿量不达标随时被淘汰的威胁，搜肠刮肚地忙着自己的选题。金晶更是几个晚上都皱着眉头，拼命赶稿。
　　或许是出于年轻人的那股子斗劲，或许更是因着一种太想替金晶分担些什么的心理的驱使，在那段时间，我比所有的实习生都要忙碌辛苦，整天拼命地四处奔波，丝毫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不久，由我挖掘采写的一条百姓新闻经金晶修改发表后，获得了那年省年度新闻作品最高奖。在颁奖大会上，我和金晶共同分享了这一荣誉。终于，金晶甜美的笑容又爬上了她的脸庞，她的笑就像春天的第一抹绿色，很淡，但极其迷人，我几乎为之沉醉了。
　　12月，报社内部举办了一场冬季运动会，所有的实习生都参加。运动会上有一个缚腿竞走的游戏，那天，我和金晶刚好穿着同一品牌同一色系的运动服，更巧的是我俩又被分到了同一组。在缚腿行走的过程中，我和金晶配合得很默契，结果竟得了这个项目的第一名。
　　后来，在我和金晶上台去领奖的时候，不知是谁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你们俩看上去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这句话恰巧触动了我的痛处，侧过脸去看金晶，她处之泰然地淡然一笑，那样子那神情也就像是听到了一句玩笑话而已。原来她是那么不在乎，我脸上不由一阵黯然。也许，很多时候，爱的错误就在于，一方太在乎，而另一方却不在乎。
　　夜里12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给金晶打电话，但当我听到电话那头她那甜甜的声音时，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说话便吞吞吐吐起来。
　　我几乎是用了好大勇气才挂断电话。那一瞬间，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刚才同她讲了些什么。之后，我便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有一阵子，我竟然想尝试着去数楼前的那些树叶子，好让自己不要不停地去想她。
　　那天，我去医院拿感冒药，身子酸软无力地向门诊部走去，忽地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当时的我不由自主地就喊出了口：“晶晶……晶晶……”前面的人没有回头，还在往前走。我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竟跑到了那个女孩面前。女孩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不是金晶。瞬间，不知一种什么感觉涌向心口，只觉酸酸地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终于开始明白，经过近四个多月的相处，自己已经在没有理由地开始牵挂金晶。等我明白过来时，我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就像当年做错了事，被父母责怪一样。作为一个一无所有没有任何背景的乡村男孩，爱上一个知识丰富、年轻貌美的城市白领女孩，我不是不清楚这是一份只有过程而没有结果的爱情，甚至于这个过程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有一天，从外面采访完回到报社，我终于怯怯地问了金晶：“我很爱一个女孩子，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她微微笑了笑，想了一会儿，很自然地回答我：“告诉她，爱不能错过。”
　　半年的实习期很快就到了。在离开报社的前一天，我打电话约金晶出来。我说：“我已经和深圳的一家报社签了约，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很想和你聊聊，聊完之后，我就得走了。”
　　金晶怎么也没想到我爱的人就是她。她确实惊呆了，但还是没有接受。她说：“不可能的，因为我对我男朋友说过，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他……我与你是没有可能的！”看到我失落的表情，她接着说，“再说，这根本就不现实。”
　　我并没有觉得很伤心。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只是在那天黄昏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哭过后，我就给这段无望的感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很快就去深圳的那家报社上班了，然后我又很快地娶了妻，做了父亲。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金晶。但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她。婚后第三年的某一天，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从金晶当年的一个同事那里得知了她的情况。
　　原来早在三年前，金晶的男朋友志就从美国回来了，只是同时还带回来一位德国女孩。那段时间金晶请了假，呆在家里，只是睡，太疲倦了。一起走过的大街，看过的街景，说过的话……爱过、恨过、笑过、痛过的故事都淡了……然后金晶就心如止水地上班去。
　　看到我脸上瞬间的恍惚和呆滞，金晶的同事又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送给我。那是金晶最近出的一本自传性散文集《开到荼蘼春事了》。书中写了她失败的初恋，她那荒芜的心，也写了一个很像我的男孩。她在写这个男孩的时候，说如果没有初恋的那个男主角，也许她会接受这个平凡而普通的男孩的表白，因为她知道男孩的爱很诚，很真……金晶还在书中写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者如果那个男孩还在坚守着当年的那份情的话，她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爱这个男孩子，和他真正天荒地老一回……
　　不知世上有没有真正的天荒地老——那些烟花里忽现的绚烂，那些流沙里遗失的思念，究竟是你的天荒，还是我的地老?此刻，在知道了金晶的情况后，我已经是一个两岁小女孩的父亲了，我的妻子是一个小学教师，很爱我。有时候，我想，也许年少时的爱情，总是风花雪月，向往着爱得轰轰烈烈，浪漫无比，为了一枝红玫瑰，为了一盒冰激凌，可以欣喜上半天。可是生活呢?终究不是小说啊!关于那些爱过恨过笑过痛过的爱情故事，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种过往而已!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会变老，爱情也会成为过去。
　　也许，世上最美最美的爱情，我们往往看不到，就像金晶永远不会看到黑暗中的我那时满眼的泪水一样……可是在以后平淡的日子里，在一遍又一遍追忆和金晶共度的那段美好岁月时，想得最多的还是《半生缘》里曼桢的话：每个人到老时，都应该有一段值得回味的记忆，如果我和世钧结了婚，生下一大堆孩子，那么我们之间也就没什么故事了。
　　那么我和金晶呢?我想，当年她若真的答应了我，嫁给了我，或许我们的故事也会于平淡无奇中变得味同嚼蜡吧?而现在，她却给了我一生一世的怀想、甜蜜、美好……
（作者：费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