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在北京

劳迪奥(Claudio),也有人叫他“老克”,是个意大利人。克劳迪奥的事,说简单点儿,就是一个失去土地,又热爱土地的意大利人,在中国实现梦想,建意大利农场的故事。
  
  “在那里,我没能力改变环境,但在北京就不一样了”
  
  克劳迪奥的故乡是意大利北部的博洛尼亚,跟帕瓦罗蒂是老乡。那儿不仅出歌剧大明星,还出很多像他这样的厨师。在北京三里屯德国使馆旁,有克劳迪奥的餐厅“Peter Pan”,这是他在北京开的第3家意大利餐馆。
  克劳迪奥个儿不高,样子很敦实,长着栗色头发和蓝眼睛,能讲简单的汉语,他讲出的汉语又快又溜儿,还夹杂着京腔。克劳迪奥生在农村,祖父有土地。
  “我的爷爷有很多孩子,他去世后,土地分开了,每个孩子只分到一点点,不好生活。”10岁,克劳迪奥随父亲离开农村,后来,他家开了间小餐馆。16岁时,他的父亲去世,克劳迪奥跟母亲搬到米兰北边的一座小城,开了家稍大的餐厅。
  1995年1月,克劳迪奥第一次来中国。这趟中国之行,改变了克劳迪奥的生活,他认识了一个叫路红卫的北京女孩。
  这一年,他一共来了中国四五次。年底,他与路红卫结婚,两人回了意大利。两年下来,路红卫待不下去了。“我们在意大利过的是一种特别普通的老百姓的日子,我感到日子过得有些紧,不宽余,那是一份没有什么希望的日子。他的小餐馆挣不了太多的钱,只能维持生活,不是想扩大就扩大得了的。在那里,我没能力改变环境,但在北京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想,一个小餐馆完全可以做大。在中国,只要你有希望,会有机会实现,会过得更好。”
  1998年,克劳迪奥和路红卫又搬回北京,他们要在北京开家意大利餐馆,取名叫“Peter Pan”,这是一个童话故事中主人公的名字。
  克劳迪奥告诉我们,在意大利他就想好这名了。“一个是彼得·潘(Peter Pan)是个男孩儿,不长大,我心里边也不想长大,像个小孩儿。第二个是彼得·潘很有意思,他会飞,有很多梦想,我喜欢。”
  他又说:“我脑子里边都是梦想。梦想总是在里边,你明白吗?不是这个梦做成了,就没有梦想了,不可能,这个梦想实现了,又有别的梦想,一直地,不断地有。有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什么样的梦想,我喜欢新的、有意思的东西,我不害怕,我有力量去做。”
  
  “在北京,我开意大利餐厅,是新的东西”
  
  因为没有太多的钱,他们的餐厅很小,大约50平方米,在长城饭店后边。克劳迪奥生性乐观开朗,不但喜欢做菜,而且爱跟客人聊天交流。厨房只隔有一层玻璃,有时他是边做饭边聊。克劳迪奥的纯朴热情,让到他小餐厅的外国人,有了回到家乡般的温暖亲切,大家喊他“老克”。
  “我在意大利开餐厅已经20年了,我有固定的客人,彼此都习惯了,每天很平常。每家餐厅都差不多,饭菜也差不多。可是,我来中国,在北京,我开意大利餐厅,是新的东西,完全是不一样的。”
  第一家意大利餐馆可以说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谈起当时的情景,“老克”满面笑容地回忆道:“特别小,但生意特别好。每到晚上,没地方坐,满满的人。有人在里边吃,有人在外边等,有时候,客人要提前一星期预订。我自己做菜,客人来了,我出去跟他们说话。刚开始是外国人多,后来也有中国人,一半一半,钱很好挣。”
  克劳迪奥的拿手菜是“意大利的家常菜”,他用意大利语说了一串名字,然后又用汉语讲:“有饺子,是意大利的饺子。有千层饼,千层饼有肉酱的、有奶酪的、有蔬菜的,好多好多种。我喜欢做菜,我把做菜当艺术。菜做得好,客人夸奖我,我就会很高兴、很骄傲。”
  餐馆开成了,俩人挣到了钱,把家安在哪儿呢?路红卫说:“他一直跟我说不喜欢城市,希望住在农村。在意大利时,他也一直喜欢带我到农村去,说想过这种日子。
  “当时只是觉得他很喜欢土地,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干件俩人都喜欢的事。虽然意识到咱们的水果市场有些问题,但农场具体做成什么样的,我是朦朦胧胧的。”
  克劳迪奥说:“在意大利,大概20年前,有了不少农场餐厅,很简单的餐厅,但里边有很好吃的东西。有面条、比萨饼,有农民自己做的香肠、奶酪,有新鲜的蔬菜、水果,有鸡、鸭、鹅、猪、牛、毛驴,什么什么都有。我很想要个这样的农场。但在意大利,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农场,因为我没有土地。”
  1999年,克劳迪奥夫妇决定包地办农场,把家安在农村,过一种宁静的乡村生活。这一年,他们在北京顺义区南法信十里堡村包了260亩地,来实现克劳迪奥在意大利没能实现的土地梦。
  
  “我在中国赚的钱,比在意大利多得多”
  
  我们去克劳迪奥的农场,是星期天的下午。沿京顺路前行至枯柳树环岛向东,大约走3.5公里有一路口,南拐,走不一会儿,就能见到路边有一道白栅栏门,旁边竖了块不大的招牌:意大利农场。实际上,农场就在首都机场东北角,隔一道铁丝网就是机场跑道。
  农场的空地和路边,停满了汽车。蓝天白云下,是一片片草地和果树。几千平方米的鱼塘里,有鸭子和鹅游来游去。池塘岸上,有大人小孩在钓鱼。顺农场土路往里走,能看见露天游泳池、烧烤棚、篮球场、秋千架。绿草坪上,竖着一个个遮阳伞,伞下坐着中国人、外国人,大人、孩子,旁边的树上还拴着宠物狗。
  农场里有新旧两座餐厅。老餐厅,300多平方米,房顶裸露着粗大的圆木,地上是木桌和条凳,长长的桌子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吧台是用最普通的红砖砌成的。这儿原先是砖厂,现在还有一根大烟囱,因为拆起来太费力,盖餐厅时就把它包在里边,这反倒成了农场的一大特色标志。餐厅最主要的饭菜就是正宗的意大利比萨和面条,另外还有烟熏火腿、猪排和鸡翅,自酿的果子酒和果酱,自产的意大利桃、李、杏、梨等。农场给人的印象是很简朴,没有什么豪华建筑。
  周六周日,是克劳迪奥两口子最忙的日子,来农场的客人越来越多。“老克”说:“昨天,我们有500多人来,今天星期天,有200多人来。下周六,北京的一所外国小学,要租我们的地方搞活动,来500个小孩儿。
  “这里原来就是果园,但很多果树病了,我们找来一辆推土机,翻掉,种新的。我们空运来一万多棵果树苗,有樱桃、杏、李、桃、梨、葡萄。我们还翻盖了原先的房子,在房子外边加了一条长廊,一个花园,自己住。2000年5月,开了农场餐厅。”
  农场现在种有4万多株果树,菜地里种着各种蔬菜和西餐调味植物,还养了猪、马、鸡、鸭、鹅等。意大利农场雇了40多个工人,15个厨师。
  “你们自己做果酱和香肠?”“做果酱,但香肠不做,我们养的东西不够吃。今年结的桃、李子、杏,都让来的客人买光了。”克劳迪奥还说,现在在意大利,也有这种潮流,就是人们喜欢回到田园、回到大自然中去。“人的脑子里边很丰富,但物质的东西可以简单些。”
  农场餐厅是2000年“五一”节盖好的,他俩请城里餐厅的客人来玩,给他们发请帖。没想到,第一次,就来了一百五六十号人,全是在北京的外国人,当时他们的农场还什么都没有。后来,这些人常来,还带朋友来。每次来,农场都不一样,增加了新的东西。知道他俩做得很辛苦,他们也蛮感动的。现在,不少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客人,而成了“老克”的朋友,会提出好的想法和建议,甚至在他们资金周转不开时借钱给“老克”。这些人是真的喜欢这里,简单、自由、随便,能让人放松,自由自在的,他们是希望农场越办越好。
  克劳迪奥又成功了,他乐着说:“每个星期,我们农场都有很多客人来。来的人里,大约有90%的人喜欢我们这个地方。他们喜欢的是这种简单、安静的生活,喜欢这种有水果、有玩的地方。现在,有很多中国人到欧洲旅游,到过意大利,他们知道,来我们的地方,跟到意大利一个样儿,能吃到意大利的面条、烤肉、比萨饼。”
  “老克”也说自己很累。“在中国,我没有一天休息,你看,北京也没有一家商店是休息的。我也可以休息,到外边玩一个星期,可心里会不舒服,没有安静。当然,我在中国赚的钱比在意大利多得多。”
  
  “到明后年,才是果树的盛产期,产量上去了,就能挣更多钱”
  
  从果园出来,碰见“老克”和他的果树经理刘臣勾肩搭背地站一块。刘臣说:“我俩虽说有语言障碍,但一聊起果树,就有说不完的话,津津有味。他两口子,不是那种要多么轰轰烈烈的人,是踏踏实实干事的人。有时间,俩人都下地干活,我们合作得一直很好。”
  克劳迪奥说,如果有机会,明年想让果树经理去意大利学习,学新的果园管理技术。“像嫁接,在意大利有30多种办法,在这里只有一两种。意大利的水果是最好的,我们每年有50多个新的水果品种。”
  他打了个比喻,来说明水果市场:“就像女人们穿衣服,市场上只有一种,她们都穿一样的。要是市场上有100万种,女人们肯定会高兴。水果也是这样,水果品种多了,人们肯定会高兴。”克劳迪奥正准备在互联网上做意大利农场的网页,用5种语言。
  我们问克劳迪奥:“农民现在不爱种地,收入低又辛苦,搞不好还要赔钱。你觉得在中国种地,能挣钱吗?”
  “不挣钱,是组织得不好。”克劳迪奥这样认为。他说在他老家,上世纪50年代,农民自发组织起“合作社”。
  “几十个、上百个农民组织在一起。有一个办公室,告诉你种这个,他种那个。这个品种好卖,那个不好卖。你种一万棵苹果,结的果由我来卖。市场要什么,告诉农民种什么,消息灵通,不会浪费。有人专管种,有人专管提供设备,有人专管卖,大家结合起来,都有好处。”他说自己的农场现在果树还不挣钱,到明后年,才是果树的盛产期,产量上去了,就能挣更多钱。
  九十月份,他们要参加在北京农展馆举办的一个农业博览会,去推广农场的果树苗。“我们要在明年春天前,把树苗订出去,因为两年大的苗就没人要了。”去年,农场培植的几十万株树苗都卖掉了。
  
  “我不用看明天,明天可能会有更好的”
  
  我们问克劳迪奥夫妇:你们几百万元投进去了,每天又挺辛苦,反正田园梦也实现了,现在是不是觉得已经够了?
  “不,我希望能继续。”路红卫这样答。
  她还说:“做农业,必须坚持,投入大,见效慢,得有点耐力和耐心。幸运的是我们有这个餐厅可以攒钱,在缺钱时,又有朋友肯借给我们。如果有一年不能投入,我们也坚持不下去了。今年我们没往地里再投入,该投的已经投了,餐厅已经有赢余。
  “‘老克’来中国时,可以说没带来一分钱,但只有5年,我们做得很好。最多时,我们在城里有3个餐馆,还有这个农场。现在,常来人和我们谈合作的事,这就是成就啊!他们是看我们做了,才肯给我们机会;如果什么都没做,人家凭什么提供机会给你。有了机会,我们就可以做更大的事,这比手里攥着六七百万元要好,因为你同时也在创造更多的发展机会。”她说。
  克劳迪奥夫妇一开始把家安在顺义农村,是想有一个安静的、美的环境生活,里边弄间小餐厅,每天有客人来,挣够一家的生活费就行了。没想到会那么火爆,成了他们的一块大活儿。
  “唉呀!我们现在都快要累死了。”路红卫说。
  “每天都赶着做事,想办法弄钱。农业就是这样,必须按时间一茬儿一茬儿地做,所以我们每天特别忙。城里还有我们的餐厅,‘老克’平时要在那儿照顾生意。我每天要早早起来,送大孩子上幼儿园,然后到我们城里的餐厅,送它要的东西,再拿回农场用的东西。因为没有太多的钱雇人,所以好多事都得我自己跑,像跑银行、国税、地税,跟政府各部门的协调,还常有人来谈业务,一天到晚没空闲,人都快累死了。”
  我们问“老克”夫妻俩:“可一些时髦、新潮的杂志,介绍你俩时,都是什么爱情故事、成人童话的,把你们说得挺时尚、浪漫的……”
  “你们觉得我时尚吗?”她指着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的脸,反问我们,一桌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看看我这手,多粗。我们第一次种树,将近一万棵树苗,都是我一棵一棵修剪的。先剪枝、剪条,然后蘸药水。剪完了,我还得去挖坑,等那些树苗都种完了,我也累完了。胳膊根本不敢碰,一碰就痛,是肌肉痛,缓了好长一阵子。
  “时尚,那是别人的需要,不是我们要的,跟我俩没关系。我们只愿做自己的事,不要别人来管,这才是我们的初衷。也有女孩跟我说,你很幸运,嫁了个意大利人,他给你那么多。可我不觉得是这样的,是我俩一起,共同做起来的。当然,农场能这么成功,也因为‘老克’是个意大利人。”
  谈到以后的事,路红卫说:“比如,我想做速冻的意大利比萨,拿到超市上卖。还可以生产意大利奶酪,我想往工业上靠。再比如说,往一个县或一个乡推广我们的果树苗,让他们种,我们来销,还可以生产酒和果酱。只要你拿出的是好东西,就一定能成功。当然,要想做成这些事,我离不开‘老克’。但同样,假如他还待在意大利的话,也不可能做成这些事,像现在这么风光。到中国来,也改变了他的生活。”
  克劳迪奥承认:“在意大利,没有人有很大一块地的。最大的,也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在我的家乡,买块好一点的、能种水果的地,一公顷差不多要花2.5万欧元。”
  夕阳西下,农场的游客渐渐少了,克劳迪奥一家坐到大草坪上。克劳迪奥脱了鞋,躺在草地上。1岁的小露娜,3岁的朱丽娅全骑他身上。两个小姑娘把她们爸当滑梯,爬上爬下。
  我们也问过克劳迪奥往后的打算,他是这么答的:我不习惯在大酒店里,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那样很难受。在农场,我很舒服,就像那个鱼在水里边。
  “我的根子是在土地上。现在在这里,我很高兴,这里边有我喜欢的东西。不少人找到我,跟我谈办旅游、办农场,还有别的东西。明天是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不用看明天,明天可能会有更好的。
  “因为在中国,我会有很多机会。”
(作者:董月玲 [意大利]唐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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