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北京奥林匹克公园内,王平久指挥十几位志愿者,拉扯起一只用204面国旗(区旗)密匝匝粘贴而成、五颜六色的风筝:“起跑—加速—放!”秋风鼓荡起这条百米长的彩链,如巨龙在云际飞舞,丈量这片奥林匹克的天空,四周人群发出欢呼、惊叹。
王平久的奥运梦想、奥运旅程就这样诗意地远去了。
不过,在他的身后,在中日友好医院,有一张病床已经恭候他多日。
“转身藏眼泪,不哭是谎言”
一个“很感性”的人
王平久落泪了。就在当晚,在告别“中国故事”的联欢会上。
他开口讲话:“这一刻,我已经盼望许久。能在我自己创作的歌曲声中走过这一刻,我感到幸运。”—声音细而弱,有如一位历经长途跋涉的马拉松选手,艰辛地跑过终点线,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夺眶而出的泪水。
王平久的奥运征程就像一场马拉松,四年多以前,他就是在泪水中从起点出发的。
2004年初,32岁的王平久从北京电视台选调至北京奥组委工作。在人才济济的奥组委,比起那些留学英美的博士、硕士,王平久说自己像个“土包子”。尽管此前在北京电视台工作期间,因成功策划“阿迪力挑战高空生存世界纪录”等活动而被评选为“全国十大策划人”。
他在奥组委承担的第一项任务,是当年雅典奥运会圣火在北京传递的“运行指挥”。那一天,去北京吉普汽车有限公司借用火炬传递用车,王平久感觉胃部剧痛:“从厂门口到办公楼不过500米距离,我足足走了半小时。”当他面色苍白、满头虚汗与公司老总商洽此事时,老总被感动了,当即批准15辆崭新的切诺基用于火炬传递。
事情办妥后,王平久去了医院,医生诊断是胃出血,血色素只有五克多,再检查,胃溃疡竟达14处,本来想“输点儿液就走”的王平久此时渐入昏迷,被强留住院。
几天后,他从医院开溜,因为活动日期临近,组建车队的事情还没有落实。
从此,北京奥运会倒计时1000天、500天、一周年、300天、200天、100天、50天、10天大型官方纪念活动,北京奥运会(残奥会)会徽、吉祥物、口号、奖牌、奥运火炬及接力传递线路、雕塑大赛的官方发布,连续5届北京奥林匹克文化节、“奥运文化广场”、北京国际体育电影周,近10万首奥运会歌曲的征集评选……王平久重点参与策划、组织的活动多达几百个,他超负荷工作,身体严重透支,几度昏厥在工作岗位上。
2008年8月24日,北京奥运会圆满闭幕,酷暑中出色完成任务的“中国故事”团队欢庆这一时刻,也是有五六百名志愿者和30个省市工作人员参加的联谊会,王平久讲话后从舞台走下来,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一个趔趄昏倒在地,伙伴们知道他是太过劳累、睡眠不足、血压升高而致,因为他在当天早上、下午各有一次昏厥……一番急救措施后,王平久躺在用几把座椅拼接起来的“病床”上,渐渐恢复了知觉,泪水一滴滴从他的腮边滚落。
王平久在歌词创作中,多次写到“泪失守”:“坚强的泪滴/明天的接力。”“受伤羽翼飞起/在天空搏击/梦燃在泪光里。”
“有梦想,无事不可为”
一个常有“金点子”的人
王平久认为,他最成功的创意,还是《北京欢迎你》。这首歌的“出笼”过程,已被媒体反复报道,他的创意体现在几个“节点”上:
听了上万首奥运歌曲后,他知道“还缺少什么”—一首表现京味文化内涵、由一线歌手演唱、有广泛传唱性的经典歌曲。
歌曲名称虽经冥思苦想,却在一天早上与街头的五个福娃发生“短路”。
虽是“口号式”的大主题,创意时就决定“小切入”,作曲家小柯、词人林夕的创作,完美地“以小化大”,演绎出亲和且具特色的北京风情。
王平久的“得意”之处,还有这首歌的MV拍摄:将北京的新老“地标”、文物古迹摄入片中。我们看到:成龙在长城上“摆帅”、周华健在太庙放歌、谢霆锋容祖儿留影故宫、汪峰身后是古观象台……这首民谣曲调作品也因此添加了磅礴大气。
奥运会期间,“中国故事”成为诠释“人文奥运”理念影响力最大的品牌。王平久将奥运歌曲征集时聚集的人气转变成一种资源,邀请成龙、刘德华、周华健等数十位明星担任志愿者,提升了“中国故事”的公众关注度,最高日流量48万人次,各国运动员和国内外游客均给予高度评价。
残奥会时,王平久的“点子”是将易中天、于丹、马未都等十多位当红学者、专家请来,每天一场“大师对话”,弘扬中国文化内涵。
奥运会闭幕前两天,奥组委发布歌曲《难说再见》,成龙、刘欢、刘德华、周华健四位巨星联袂演唱;残奥会闭幕前夕,奥组委再次发布歌曲《再看一眼》,则由谭晶、莫文蔚、孙燕姿、容祖儿4位当红女歌星演唱,作为这两首歌曲的词作者,王平久说他创作时就将其策划成了“龙凤胎”。
奥组委文化活动部部长赵东鸣对王平久的“金点子”赞誉有加:“平久做事真情投入,有强烈的责任感;其次他用心在做‘中国故事’,做奥运会的所有事情,善动脑筋不断有‘金点子’出来,项目主题就得到深化。”
“哭过累过,忘了家人忘了自己”
一个“特爱国”的人
2008年3月31日,天安门广场,飞人刘翔从胡锦涛主席手中接过祥云火炬,转身向四周展示,随后健步跑下主席台,跑过金水桥。在他身旁,一位同样身穿红白火炬手服装的陪跑者,偶尔会提醒他一句什么,这位陪跑者正是王平久。
为了确保这火炬传递“第一棒”万无一失,王平久在这段路面上已经往返跑过几十次,多处地面上都有他粘贴的胶纸条,标示着方向箭头和距离,而在头一天晚上,他和刘翔在这段线路上“排练”了两遍,哪里拐角、几步转身“抠得很细”。 送走刘翔,他又忙个通宵。
王平久说:“每个步骤用时多少,我们反复验证,精确到秒。”
天空已现曙色,王平久直接去了首都机场。首都机场的“圣火专机”欢迎仪式,由他负责。王平久说:“这个仪式的难点在于,飞机降落时产生巨大旋风,欢迎人群、军乐队都要停靠在400米以外。可是飞机一旦停稳,5分钟之内就要铺上红地毯,鲜花、话筒、军乐队都要到位。”那一天,周永康、刘淇两位领导出席机场迎接圣火活动。仪式圆满结束后,王平久搭乘第一辆火炬车赶往天安门,他要守护在“第一棒”刘翔身旁。
奥运会前夕,王平久转战奥林匹克公园的“中国故事”展区。
“中国故事”原定7月28日开始试运行,可日子临近,为数一半的“祥云小屋”还没穿上“衣服”。那天晚上,王平久让同事回去休息,他自己直接去厂家催。厂方陈述理由,王平久火了,就在他慷慨陈词的时候,一脚踩到地面上一把刀刃朝上的裁纸刀上。刀锋顿时刺穿他的运动鞋底,直扎脚心,血流不止。公司老总被感动了,保证采取措施,按时交工。
据说,王平久前后晕倒19次。他笑:“怎不再多来一次,凑个整数?”
赵东鸣部长说他“真正认识”王平久,是2007年夏天北京国际体育电影周活动中,开幕式结束送走来宾,一回头只见好几个人站成一圈,地上躺着一个人,原来是人事不省的王平久。赵部长说当时“既着急又心疼,他硬是扛到活动结束,真是个拼命三郎。”
19次晕倒19次站起,这是何等的毅力!
王平久助手侯明说:“不是特别紧张时,晚上或者半夜,我还能开车拉上他去医院输液,到最后连输液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人不是铁打的,他是硬扛下来的。”
同事袁渊说:“一个助手根本盯不下来他,徐磊、张扬、侯明、钟钢几个人轮换。”
年轻的袁渊认为王平久“很奇怪,他求名?求利?都不是,他就求把事儿做好”。
由此,她评价王平久“是一个特爱国的人”。她说:“一提‘爱国’这个词,我们往往觉得挺俗的,是官八股。但王平久就是这样的人,事关国家形象、国家利益,他命都可以不要。”
有人说王平久长得“卡通”,像张乐平笔下的三毛。乍一接触,你会觉得他这人稀里马虎、晃晃悠悠,甚至有几分吊儿郎当。同事们也说:“他的外表,和他做的那些事、写的那些歌词,让人感觉对不上号。”王平久创作了19首奥运歌曲,如《生死不离》、《难说再见》、《少年强》、《想念自己》等。
这正是一个“多面”王平久。他带着自己的坚强与脆弱、聪灵与蛮执、简单与丰富、痛苦与快乐,走过了艰辛的奥运旅程。
奥运圣火熄灭时,王平久感叹:“它来得是那么不容易,走得却是这样简单。”不过,像许许多多奥运人一样,在这场民族的百年梦想中,他“看见了自己”。
(王林摘自2008年10月29日
《北京青年报》)
(作者:王俊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