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在街头看着蜷缩在路口,眼里写满期待、衣冠不整的民工,酸楚便会涌上我的心头。因为,在他们当中有我的父亲……
父亲长年在外打工,他一年胜似一年的消瘦和苍老到底是为什么?他脊梁上、手臂上的伤疤是哪来的?还有,他真的像信上写的那样“很好”吗?我没有思考过。我热衷于怎样说服母亲让我多看会儿电视、玩会儿电脑。为了隐藏自己的考试成绩,我欺骗母亲,甚至买来假奖状寄给父亲,让他相信他的女儿依旧像以前一样优秀。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两年,直到我初中三年级那年的冬天……
和往常一样,我作业做了一半就坐到电视机前。母亲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正当我庆幸又躲过了一次母亲的数落时,眼睛却被电视上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那一排排水泥板搭建的简易民房,四面透风的小屋里挤满了端着水煮白菜、狼吞虎咽的民工,看得我有些心酸。
母亲注视着我的眼睛问:“很可怜,对吗?”
“他们真的很不容易。”我应声说。
“那里有你的父亲!”母亲一字一顿地说。
蓦然,我脑海里一片空白。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去,偌大的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霎时空落得人心里难受。想起父亲,想起在被我可怜的那群人里,居然有我的父亲。懊悔、愧疚、悲哀一起涌上头。
我曾为小说中主人公的悲惨命运而慷慨洒泪,也不止一次对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孩童表示同情,独对我父亲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爱我的人,冷酷得近乎残忍。他的关爱和付出,被我视作理所应当,我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了十几年。从可口的零食到漂亮的衣服;从小时候的零花钱到中学时的几千元学习费用以及所谓的自由空间。我的胃口越来越大,大到父亲力不从心,大到他背井离乡,到不属于他的地方挥洒汗水。这些都是为了女儿的未来。
父亲也许从来不曾想过,“懂事”的女儿,竟会一面不屑着他的同伴们,一面心安理得地“骗取”着他的爱。他从不有过怨言,只因为他是爸爸,我是女儿。
“那里有你的父亲!”就是这句话,让我在两天后的志愿书上填上了重点中学的名字——市一中。四面八方怀疑的目光让我清醒地认识到:3个月的时间补齐荒废两年的功课几乎是个梦想。就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3个月的时间我没有一天睡眠超过5个小时;正是因为这个梦想,我手臂上为了防止犯困而用圆规扎的小孔,不下一百个。
终于,中考过去了,父亲也工期结束回到家。见到我,他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我的成绩,而是心疼地问:“丫头,怎么瘦成这样?”触摸着手臂上还隐隐作痛的千疮百孔,我告诉父亲:离重点线还差21分。父亲故作轻松地说,考不上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挣够了高价费。望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庞,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过身,泪如雨下。
开学的日子到了。我收拾好书本,又一次走进了初三,因为我要让父亲有一天能拿着女儿的大红喜报,而不是比别人多出几倍的血汗钱。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我再次参加中考。当得知我以超出重点线28分的成绩被一中录取时,又黑又瘦的父亲笑了,而我哭了。
今年,我17岁了,读高中二年级,成绩在全年级名列前茅。不久前,父亲从广东打来了电话,他让母亲转告我,今年过年一定回家,让我安心。父亲这样辛苦,还时时牵挂着我。泪水朦胧中,我仿佛看到在归家的民工队伍里有我的父亲!
(刘涓涓摘自《思维与智慧》
2009年10月上半月刊,安玉民图)
(作者:凤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