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

妈妈非常疼爱小丁香，小丁香都一岁多了，还舍不得给她断奶，任凭她尽兴地吮吸。
　　那年头，妈妈吃不饱肚子奶水不足，就只好用多喝水的办法来补充奶水。有时被小丁香吮吸得一阵阵心慌，妈妈就靠在墙上，虚汗淋漓；慢慢地小丁香冒出了门牙。小丁香的牙根一痒就咬妈妈的奶头，咬得妈妈钻心地疼，妈妈就咧着嘴仰望着天空强忍着，任鲜血和奶水一起流进了小丁香的肚子里!
　　小丁香长大了些的时候，妈妈就常常给小丁香讲小羊羔跪乳的故事，小丁香听得一阵阵地乐，乐过之后就问妈妈，“人为什么不跪乳?还要妈妈给抱着吸奶，是人还没有小羊羔聪明吗?”妈妈不回答小丁香提出的问题，而是叹口气说：她欠着外婆的太多太多了，已经欠了很久很久了!小丁香听不懂妈妈的话，就无端地认为妈妈差着外婆很多很多钱，已经差了很久很久了。小丁香还暗暗下决心，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替妈妈还清差着外婆的那些钱！小丁香还这样想过，可能妈妈买了很多很多田地，或者盖了很多很多房子，不然，妈妈为什么会差着外婆那么多钱!
　　外婆死了，妈妈就跪在地上哭。妈妈哭得很伤心，数来宝似的一直哭诉外婆如何如何含辛茹苦地把她喂养大，哭诉她欠着外婆的太多太多了……小丁香不清楚，外婆死了妈妈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还哭得那么伤心?哭得简直就是死去活来！小丁香不知道，到妈妈死了的时候，她会不会哭?但她相信，她不会哭得像妈妈那样死去活来，因为她没有欠着妈妈的钱。想着想着，小丁香的心头还泛起了几许欣喜，外婆死了妈妈就不用再赔欠着外婆的钱了，自己也就不用再替妈妈还差着外婆的钱了。小丁香很奇怪，碰到这样的好事妈妈为什么还要哭，要是她碰上了这样的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时间一长小丁香把外婆已经死了的事给忘了，就问妈妈，外婆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妈妈说，外婆已经对我说过，她欠着她娘的太多太多了，可能是还没有还清，所以没有回来。
　　慢慢地小丁香长成了大丁香。大丁香嫁了人，生了女儿，成了母亲。
　　妈妈在弥留之际拉着大丁香的手说：下辈子她要做外婆的母亲，让外婆做她的女儿，只有这样，才能连本带利一起还清欠着外婆的一切!
　　到了妈妈死了的时候，大丁香也是那样地跪在地上哭诉，妈妈如何如何含辛茹苦地把她喂养大，她欠妈妈的太多太多了:请妈妈原谅，她欠着的只有等到下辈子偿还了!哭得也是那样地伤心，那样地使她的女儿的两只耳朵嗡嗡直叫!
　　慢慢地大丁香又变成了老丁香。老丁香在弥留之际也是拉着她女儿的手说:下辈子她要当母亲，让她的妈妈当女儿，只有这样，才能连本带利一起还清欠着妈妈的一切!
　　老丁香想，她的女儿到了弥留之际，可能也会这样，想着想着，便甜甜地闭上了眼睛。
　　（赵川摘自《天津文学》
　　2009年第1期,段来和图）
（作者：韩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