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最美的童话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生命组合”比她们更震撼人心了:在内蒙古大草原上,作为三口之家顶梁柱的丈夫突然去世,失明的妻子一度想自杀;这时,只有8岁的女儿一夜之间长大了,并用她早熟的坚强,给了妈妈必须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这一对孤独无助的母女,渐渐地形成一种特殊的生命互补:女儿用她清澈的双眸引领母亲的行动和劳作;母亲则用她大学生的心智给女儿进行知识启蒙。清贫的日子每天继续,生命的唱和每日上演……
  天不会塌下!8岁女儿接替亡父养活盲妈妈
  1991年的夏天,内蒙古师大蒙语系大二女生萨如拉因为视神经坏死,一夜之间,由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大学生变成世界从此漆黑一片的盲人。
  这种从天堂直入地狱般的人生打击,让萨如拉生不如死!擦干眼泪,她只能无奈地退学,回到那遥远的巴林草原上的家。
  萨如拉是家乡第一个考上大学的牧民孩子。两年前走的时候,她带着草原彩云般的笑容;两年后回来了,她却终日缩在蒙古包的一角以泪洗面,这让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亲友都不忍直视,本来就多病的父母更是痛苦揪心。最后,当父母也心力交瘁、卧病在床,再也无法照顾萨如拉的时候,嫁掉她已是最后的选择。
  萨如拉嫁给了大她两岁的草原孤儿巴根。巴根一无所有,只有一根响亮的牧鞭,替牧民们放牧500多只绵羊。巴根没有多少文化,但他有一副蒙古汉子结实的身板,他实心实意地疼爱萨如拉。1992年,他为妻子盖起了两间简易却温暖的土房。1994年春天,他们的女儿娜米拉出生了。
  娜米拉从小就听惯了爸爸清脆的鞭响。每当傍晚的凉风从数里外送来熟悉的鞭响,娜米拉就会淘气地跑出去迎接归来的父亲。等爸爸走到面前,往下一蹲,娜米拉就顺势跃到他的身上,骑在他的脖子上,听他哼唱牧歌……但是每次玩不了一会儿,娜米拉就会乖乖地下来,因为她知道,爸爸还要去给妈妈做饭。“我们俩尽量别让妈妈操心,好不好?妈妈看不见,我们要照顾她。”巴根总是这样叮嘱女儿。
  按照当地习俗,许多牧民都不愿意让女孩读书。但萨如拉坚持娜米拉应该去上学,“将来能实现妈妈没有完成的梦想。”
  2002年年底,学校放假了,娜米拉兴高采烈地带回一张双百的成绩单。那天,她早早就站在栅栏外等爸爸,然而一直等到天黑,爸爸才回来——他是被乡亲抬回来的。因为突发脑溢血,巴根竟然丢下了他最爱的母女俩,离开了人世……
  一直依靠巴根一个人支撑的小家轰然坍塌。
  一个是刚刚背起书包的女儿,一个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盲妈妈。萨如拉悲痛欲绝,她恨上苍夺走娘俩唯一的生活依靠,更恨自己双目失明无力照看女儿。哭了两天两夜后,她把心一横,决定将女儿托付给远处的一家亲戚。
  但是,娜米拉不同意,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萨如拉哭着劝她:“孩子,听话!妈妈也舍不得你,可是妈妈这个样子,怎么照顾你呢?”亲戚也跟着劝。娜米拉突然站了起来,细声细气地开了腔:“可是,如果我也走了,谁来养活我妈妈呢?”众人面面相觑,“我不走,从今天开始,我替爸爸养活妈妈!”话说完,娜米拉转身出去了。
  亲戚们还在发愣,娜米拉又从外面进来了,瘦弱的小胳膊上多了一筐干牛粪!然后,她开始学着巴根生前的样子生火、煮饭、做菜……在场的女人越看越难受,争着要来帮她,可是,倔强的娜米拉坚决推开她们:“我自己做,让你们看看!”
  一小时后,娜米拉做好了饭菜,煮好了奶茶,递到了妈妈手边,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严肃:“妈妈,现在你信了吧?我能养活你!”
  严冬总会过去,女儿是妈妈温暖的春天
  但是,生活要像巴根在的时候一样,并不是那么容易。很快到了深冬,家里的干牛粪就要烧尽了,烧灶和取暖就成了问题。
  新年马上要来了,雪还是下个不停。家里唯一能生出点暖意的就是那只灯泡了,可只要娜米拉一出门,妈妈就会连它也关掉,“妈妈反正看不见,开着也是浪费!”眼看着家里连棚顶和墙壁都挂上了冷霜,娜米拉决定,要想办法弄一些取暖的干牛粪来。
  第二天,娜米拉没有跟妈妈说,就背着柳条筐踏着没过她膝盖的积雪上路了。气温零下二十六七摄氏度,娜米拉顶着呼啸的北风艰难地行走。经过七八里路的跋涉,她终于一瘸一拐地到了一个亲戚家。“我想向你们借一些过冬的干牛粪,不然妈妈和我都会冻坏的……”任亲戚怎么劝,倔强的娜米拉硬是连门都没进,装好干牛粪就扭头又上路了。
  知道女儿为了借干牛粪,竟然冒着严寒走了十几里路,萨如拉心疼极了,马上解开衣扣,摸过女儿冰冷的手和脚,直接贴上自己温暖的胸膛!
  第二天,娜米拉又去找干牛粪了;第三天……整整一个寒假,她也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趟。柳条筐似乎一趟比一趟重,肩膀也越来越疼,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娜米拉就想想爸爸:爸爸在天上看见了,也许会难过的;不过,难过之后,他一定又会自豪——他巴根的女儿,多么能干啊!
  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娜米拉也开学了。每天早上出门前,她都会为妈妈做好饭,然后背起书包说:“妈妈,中午我再回来给你做。等我啊!”
  下午放学后,娜米拉就会拉着妈妈的手,把她领到灶台前,那里固定放着一个木凳,是给妈妈的“专座”。扶着妈妈坐下,娜米拉一边添柴,一边给她讲学校的事:谁发音不准了,谁又挨老师批评了……
  以前的娜米拉没有这么爱说话,自从爸爸去世后,萨如拉发现,女儿变得健谈了。她知道,女儿是怕她想巴根,怕她孤单难受,才总是寻找这样或那样的话题。
  娜米拉每日坚持的唠叨,就像阵阵和风细雨,温润着萨如拉的心田。
  借女儿双眼,母女携手耕耘
  巴根生前留下了30多只绵羊,因为自己太小无法放牧,娜米拉让亲戚帮忙交给别人代养。可是那几亩良田,娜米拉就没有租给别人了:一方面是舍不得,爸爸生前常在里面劳作,有时想爸爸了,她就偷偷去田里坐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跟爸爸说说话;另一方面也不能租,租出去的话,她和妈妈来年吃什么呢?
  “妈妈,春天到了,别人家都在种玉米了,咱家也种吧!”娜米拉找出爸爸以前用过的铁锹就要出门。“等等,带上妈妈。”萨如拉说,“你还小,这活你干不了。”“谁说我干不了?爸爸以前每次下地都带着我呢,我早就看会了。你要实在想去,就在地边待着陪我聊天吧!”
  到了地里,女儿扶妈妈在田边坐下,自己扛着铁锹下了地,非要逞强挖一个坑给妈妈“看”。可是,在爸爸手里轻盈飞舞的铁锹,到了她手上却重如千斤,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能翻起浅浅的一层黑土。
  “挖得不够深吧?”萨如拉取笑说,“你呀,去跟铁锹比比个子,告诉妈妈你俩谁高?别逞能了,把铁锹给妈妈,妈妈是大人,力气比你大。”
  “妈妈力气是大,可眼睛看不见,找不准田垄啊!”
  萨如拉搂过女儿,轻轻触摸着她圆圆的下巴、小巧的鼻梁,再往上,指尖间便感觉到女儿长长睫毛的扇动。她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妈妈的眼睛吗?”
  就这样,萨如拉让女儿领着,每向前走半步就停下来:她负责用铁锹挖一个坑,女儿则及时埋下两三粒种子,再牢牢地踩实……走到尽头往回一看,娜米拉欢呼道:“妈妈你好厉害,挖的坑都在一条直线上!”“妈妈不厉害,是你这双眼睛厉害!”
  几场春雨滋润之后,娜米拉家的那片田地,已经钻出了一个又一个鲜嫩的玉米苗芽。接下来的日子里,母女俩配合默契地给这片玉米间苗、追肥。
  “妈妈,咱家的玉米出穗了,穗缨细细的,就像手指一样,都指着天上的星星呢!妈妈,你看到了吧?”温湿的夏夜,母女俩坐在田边,女儿兴奋地向妈妈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切。“看到了,妈妈看到了!”萨如拉也一样兴奋地回答。不仅看到了,她还听到了玉米拔节时咔咔的声响——玉米在长,女儿也在长,长得好快好快……
  看不见世界,盲妈妈却看得见女儿的未来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娜米拉渐渐地长高了。她每天一如既往跟母亲聊天,但琐碎的话题少了,更多的是功课上的事。
  萨如拉意识到,随着功课越来越难,女儿的学习有点吃力了。每天从家到学校往返两次,步行十几里地给妈妈做饭,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还有余力应付学习?
  最起码,我应该学会自己做饭,萨如拉想。
  于是,从那天起,每次女儿上学后,萨如拉就开始了艰苦的练习:反复训练自己怎么找到灶台,怎么生火,怎么把水和米放进锅里……她不知碰了多少次腿,烫了多少个泡。
  伤好没多久,一次更严重的事故发生了。那天,她靠灶台太近,突然间,她感觉腿部一阵灼热,伸手一探,竟是灶膛窜出的火苗烧着了裤腿!当时她紧张极了,慌里慌张朝着水缸的方向摸去,好不容易触到了水缸沿,她想都没想就整个人翻进缸里。好在里面有水,她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女儿不会没有妈妈了……
  也不知道练了多少次,终于有一天,赶在女儿放学前,她成功地把饭菜做好端上了桌!扶着桌子坐下,萨如拉安静地等待着门外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娜米拉啊,以后你再也不用每天中午急着赶回来了,你的盲妈妈学会做饭了!
  让女儿有更多学习的时间,只是第一步,萨如拉又想,女儿还需要一位好老师。
  新学期开始了,在女儿取回教材的第一天,萨如拉就让她将每一本教材的内容逐章逐节读给自己听。凭着超出女儿想象的记忆力,她将这些内容全部记在脑海中。女儿每门课程的进度她都心中有数,这样,她就能针对每一课、每一章节的内容提问和启发女儿了。在劳动中,萨如拉一边协助女儿做活,一边提问她的功课内容。田间地头,母女俩一边劳动一边问答,娜米拉背诵了不少课文,记住了不少数学公式及定理……
  渐渐地,女儿发现,妈妈竟然比她所有的老师都要高明。“妈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这些东西都是妈妈当年学过的,本来就有印象。妈妈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萨如拉指指自己的脑袋笑着说,“但这里还看得见!”
  2006年9月,娜米拉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巴林右旗蒙古族中学。新发的教材,英语、数学、地理、历史……萨如拉仍然记下了几乎所有的章节。虽然学校远了要住校,可毕竟妈妈一个人在家,娜米拉不放心,仍然常常回来;而只要回来,她们就会像以前一样,从母女变成师生,一个问,一个答。
  一天,娜米拉实在求证不出一道几何题,就习惯性地问妈妈,可是刚问完就后悔了:其他功课,依靠口述就能讲清楚题目,几何题却不同,只有眼睛看到图形,才能做出判断来。而妈妈什么都看不见啊!
  “算了,我回去问老师吧!”娜米拉不想再难为妈妈了。谁知妈妈不肯放弃:“要不然,你把笔给我,我们在纸上把这个图形画出来。”
  “怎么画呢?妈妈知道是什么图形吗?”娜米拉很疑惑。
  “妈妈不知道,可你知道啊!来,你把手放在妈妈手上,带着妈妈画……”
  这是一幕让人动容的情景:女儿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慢慢地画着那个几何图形;妈妈则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仔细地感受着图的形状。画完一遍,再画一遍,小屋里静得没有其他声音,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慢,很慢……
  重复几次之后,妈妈停下来了,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妈妈不仅搞清楚了这个图形的形状,也知道了这道题的解法!”
  “我的妈妈真伟大!”娜米拉激动地抱住妈妈。
  从那以后,几乎每次回来,女儿都要手把着妈妈的手,在纸上画出一个个几何题的图形。有时候并不是那道题她不懂,她只是和妈妈一起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一张又一张的演算纸上,母女二人联手画出的图形,记录着她们独有的亲情密码!
  (袁 蓓摘自《家庭》2009年3月下,叶曙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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