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书上说,空气由分子组成,空气分子随时随地都在做无规则运动。生理书上说,人的肺部与外界存在一个气压平衡。学过这两条,我的恐惧就产生了。
您会说,这有什么好恐惧的?很平常嘛。这说明您当年不是好学生。好学生爱思考,我当年是这么思考的——
假设我坐在斗室里,门窗皆闭,空气分子不停地做着无规则运动,有的从天花板往下跳,有的从地板往上蹦,有的从左墙往右墙飞,有的从窗户往门上撞。虽然我瞧不见它们,但事实上它们就是这么乱飞一气的。它们乱飞一气,我占据的那片小空间就总有一些空气存在,我的鼻子和嘴就总能呼吸到一些空气,这很好,没什么问题。
然而,危机就在这里,如果这些空气分子们不约而同都往一个方向跑,比如说,它们同时奔向窗户,哪怕就十万分之一秒,也会在屋子里造成一片真空。在这十万分之一秒,我呼吸不到空气了,那倒不怕,这么短的时间不会把人憋死;可是,我肺里有空气,空气有气压,而外面是真空,真空没气压,我的肺和外界之间的气压平衡消失了,肺里的气压开始发飙,砰的一声,我炸了肺……
我把经典物理学读得滚瓜烂熟,我深知不规则运动的真正内涵,空气分子的不规则运动,也包括它们会在某一个时刻一起飞向窗户。它们在不停地做不规则运动,它们总会演这么一出给我看,当它们演这一出的时候,我的肺斗不过大气压,我就会暴毙了。
我得防患于未然,我开始养成张着嘴思考的习惯,还有永远不关窗户的习惯。我深信张着嘴能减弱肺部气压的冲击力,而不关窗户能让外面的空气闯进来,使屋子里永远不会有真空。那时候还没有开始谈恋爱,如果我们在那时候拍拖,女朋友肯定会把我甩了,因为张着嘴思考的样子毕竟很傻。
这傻相大概坚持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我就懂了什么叫概率,好像是书上说的,也可能是老师讲的,空气同时奔向一个方向的概率很小,小到哪怕地球毁灭了,它都未必能发生一次。懂了概率之后,我解除了恐怖,摆脱了傻相,开始在祖国的大花园里茁壮成长,成长为一个阳光的少年。
后来我对高等数学更感兴趣,因为这门课讲概率。在我心目中,概率比水更重要,没有水还能撑几天,如果没有概率,您挨不过那十万分之一秒。
(黄新摘自《城市快报》)
(作者:李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