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像一扇磨盘

月亮透过窗户射到老屋。公鸡才啼叫第一遍,母亲就起了床。她走到门边,拉开大门,门框发出了陈旧的“吱呀”声。随着这一声吱呀,总会有两块细碎的砖土从门框边脱落下来。新鲜、清爽的夏天早晨的空气,让母亲单薄、细瘦的身子打了个激灵,她抬头望了望天,圆圆的月亮停留在半空,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由于月亮的明晃晃,天空便显出一大片的白来。“今天又是个好天!”母亲嘀咕了一声。
  田畈里还没有人,母亲就陪弟弟去稻田割稻了。夏天的早晨,田边的小河水哗哗地流淌,凉爽的风伴着一些不知名的虫鸣低吟。家里四亩多田要靠弟弟的一把小镰刀,母亲显然既心疼又着急,于是她起早摸晚,抽空就帮着弟弟。在田里,母亲和弟弟割了一会,东方的天际才出现一抹红晕。老屋里的灯一家一家地亮起,接着一阵狗叫,乡亲们都拖锄拿刀地走向了田野,这时天真正大亮了。母亲和弟弟直起身子看看彼此被露水打湿的头发,又望望身后割过的一大片空空荡荡的稻田。母亲显得有些慌乱,说句我得回家了,便三下两下地跳过几堆稻铺,登上田埂。
  母亲早上的家务活是非常繁杂的。她要洗锅、洗米、煮饭、煮粥,还要扫地、照料高龄的祖母和病重的父亲……她常常是将米下锅后,又去挑水,再挑出昨夜洗澡的脏水到菜地浇菜,顺便还收拾一下菜地。早晨的菜园由于露水,青辣椒、青豇豆、紫茄子、红红的西红柿显得格外耀眼,这些植物们早晚也得浇上一遍水。母亲拿起锄头锄一会儿杂草,然后摘些一天要吃的菜,给菜地又浇完水,这才回家。那时,火红火红的太阳已经很炽烈地照在她身上了。
  父亲起床了。1999年早春父亲得了脑溢血,到夏天有所好转,生活基本上还能自理。但显然身子显得有些迟缓、痴呆。母亲见父亲病歪歪的身子和满脸的病容,招呼道:“今天好点儿?”—母亲总喜欢这么问,心里仿佛一直揣着父亲病情突然好转的奇迹般想法。“好像好点儿!”父亲机械地回答一句,双手笨拙地端起脸盆,慢吞吞地洗脸、刷牙。看到父亲动作,母亲便开始招呼90岁高龄的祖母。祖母也总在这时踮着小脚,蹒跚着走到我家。我们心里都清楚,祖母是放心不下父亲的病。“妈,起来了!”母亲问着,祖母嘴里嗯嗯,声音细小得像蚊子声。
  90岁高龄的祖母虽然瘦小,有些老态,但她全身总拾掇得清清爽爽,头发也梳理得熨熨帖帖。相比较病中的父亲,她显得精神多了。在人生的暮年,祖母常常早晨起得很早,而下午吃过饭就上床睡觉,晚饭由婶娘和母亲们依次端送。只是祖母由于年迈,胃口不大好,咽不下米饭,喜欢吃些新鲜的口味……母亲服侍好父亲和祖母洗漱,便给祖母送上一碗糖粥或盐粥,给父亲盛上一小碗饭。
  父亲喜欢吃饭,早上也是。这是他打铁养成的习惯。
  1998年家乡发了一场著名的洪水。洪水虽然没有淹毁老家,但连续几天的倾盆大雨却毁坏了我家院墙。没有院子,家里的鸡们鸭们就被圈在牛棚。这样赶鸡鸭们进牛棚又成了母亲每天早上必不可少的一门功课。捉鸡、赶鸭、喂猪……母亲吃饭时,端着个饭碗站在猪的面前,看猪吃完食,母亲丢下饭碗,把它赶上猪圈。母亲终于吃完饭了,吃完饭的母亲又忙着洗碗、刷锅,到塘边洗衣服,晾衣服,收拾好家里的一切,拿起农具又要下田……直到在毒烘烘的太阳里烘烤一上午,听到田畈上有人喊烧锅做饭,她才回家。
  缝洗浆衫、烧锅做饭、喂猪捉鸡,照顾年迈的祖母和病重的父亲,心里还牵挂在田里进行强烈而繁重劳动的弟弟……母亲就像一扇沉重的磨盘,不停地转着,转着。
  做完一天的农活和家务,待母亲自己洗完澡,夜已经是很深了,睡意终于浮上母亲的脸。但母亲依然会走到弟弟身边,默默地看他一会儿,说声“伢累了!”然后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汪霞摘自《半堵墙》,文化艺术出版社,洪钟奇图)
(作者:徐 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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