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胖子

丁千山的妈妈做得一手好饭菜。上初中的时候丁千山看《射雕》，很为自己有个黄蓉式的厨子老妈自豪。当然啰，丁千山从来不觉得老妈胖，直到大二的暑假，后知后觉的丁千山突然发现，老妈的腰实在是胖得不能看了。那天老妈拉着她去看望一位80岁出头的老婆婆，老婆婆是眼花了吧，指着她说：“这丫头，长得真有福气。”
　　丁千山回家后，照了一晚上镜子，看着镜中那个圆圆脸儿、有着胖乎乎身材的女孩儿，她开始紧张了——莫非这就是遗传的力量?我，我我我宁可不要那么有福气啊!恍惚中，镜子里就出现了许兴旺的样子，身高180cm、瘦得像电线杆子的许兴旺。
　　
　　四喜丸子
　　
　　不能不说说许兴旺。许兴旺不和丁千山一个系，人家学电子，未来就是个IT人。可不知为什么，没什么文艺细胞的许兴旺专门喜欢帮中文系的林嘉川看校刊的稿子。丁千山认识许兴旺，是那天下午下了课，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喊一声：“丁千山，中午食堂有四喜丸子啊！”于是就那么一抬头，撞见了陌生的男同学许兴旺。“你是丁千山？真巧，我来收这期校刊的稿子。你好。”
　　许兴旺长得那叫一个帅，两道浓眉，就把学校那些獐头鼠目的男生统统给比下去了。
　　丁千山寻找稿子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了，可那篇稿子愣是没找到。如果她的抽屉里装面镜子，她可以看到自己额头冒汗，圆脸发烧的窘样。就在这个时候，许兴旺说：“我先走了，你找到后交到学生会办公室吧。”
　　就这样看着许兴旺走掉。后来丁千山听到许兴旺在某个聊天的场合说起自己。许兴旺说：“丁千山?是不是那个脸圆圆，好像樱桃小丸子的女生啊？”
　　得，丸子，又是丸子。为了这个，丁千山整整4年都很抗拒自己爱吃的豆腐丸子、萝卜丸子，还有香菜肉丸子、四喜丸子。连小汤圆她都恨上了，有一次端碗汤圆，她晃悠着那白白糯糯的汤，竟然照见了自己——还是丸子！
　　丁千山跟最好的死党说她要减肥，天底下所有的减肥招数她都同时尝试。可丁千山没能瘦下来，与此同时，听说许兴旺有了女朋友。那天丁千山在死党的力劝下，喝了点葡萄酒，拎着酒瓶就去找许兴旺。自己说了什么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许兴旺苦着脸跟她说：“怎么说呢?其实，其实不是你不好……”
　　丁千山不傻。知道“不是你不好”的背后其实“就是你不好”。你有什么不好呢？原因很简单啊，你胖啊。你胖，你就不好。丁千山忽然哭起来了：“许兴旺，许兴旺，我恨你。”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猪肚腩，我恨你。接下来的一个学期丁千山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开始暴饮暴食。快毕业的时候她听说工作后的许兴旺和他瘦瘦的女朋友分手了，她又后悔得差点跳了嘉陵江——早知你们会分手，说什么我也要减肥的呀。于是，她决定开始第二次减肥计划。她瘦了。
　　
　　诽谤无罪
　　
　　丁千山和许兴旺毕业后同留重庆工作。看了那么多爱情电影，她也学了几招，比如搬到他楼上住，比如故意把保险丝弄断，比如常常发个短信让对方来换个灯泡。
　　有一天丁千山加班，回来后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她去敲许兴旺的门，开门的许兴旺有点不自然，接着她发现他家沙发上坐着个女生—和他前女友很像，瘦，长发，轻巧婉转的眉眼。丁千山当时笑了，咧着嘴，对许兴旺说：“哦，你的缘分来啦？”
　　那天，许兴旺为了在女朋友面前显摆自己的身手矫健，就对两个女生说：“看我的。”
　　瘦高的许兴旺翻这么个小窗子实在是小CASE，两个女孩儿仰着头看他骨碌碌翻进去，头、身子、脚——忽然丁千山咯咯地笑起来，她对那个女孩儿说：“以前他还是一胖子的时候，常常卡在那儿，真好笑。”
　　那女孩儿后来再没来。许兴旺听说了丁千山对他的诽谤，很认真地对丁千山说：“其实，我一直是拿你当妹妹的。”
　　许兴旺看见丁千山转过了脸，听见她说：“我现在才明白，我瘦了，你还是不会喜欢我。”
　　爱一个人实在与胖瘦无关。爱，是发自心底的一种感觉。比如许兴旺看着那女孩儿时，那种缘分的感觉。
　　
　　零存整取
　　
　　丁千山离开了重庆，那是2006年的冬天。2007年许兴旺和他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不知为什么，许兴旺总是会想起丁千山，会想丁千山现在在干吗呀，会想丁千山以前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呢，会想丁千山那一年在大学情侣路上倒下，他和林嘉川抱起她的时候小丫头圆圆而苍白的脸—当时林嘉川说：“唉，这还不知是为谁销得人憔悴呢。”
　　2007年6月，女孩儿说她要去新西兰，让许兴旺也准备。许兴旺舍不得他已经做得很好的事业，就抱怨了一句：“我都快27岁了，从零开始，容易吗?”
　　女孩马上认定他不爱她，并且无限醋意地来了一句：“我看你是在想着那曾经的小胖妞吧?”
　　分手之后的周末，是许兴旺的生日。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快到12点的时候他接到丁千山的电话。那个欢快的声音在说；“嗨，老大!你好吗?有生日歌吗？有蛋糕和巧克力吗?”
　　许兴旺没能和她多说，因为他听见电话里有个男声，好像在说她：“死丫头，不早了，还不去睡吗？”
　　许兴旺开始翻丁千山留下的菜谱。他发现做菜其实很有意思，慢慢地他发掘了自己的厨艺潜能。许兴旺居然长胖了。那天晚上许兴旺在卫生间里照了半天镜子，好久好久他才对自己说：“你现在终于是一胖子了。”
　　那曾经诽谤过他的小女胖子现在哪儿呢?那12点叫她早点睡的男声，现在该是她的先生了吧？许兴旺闷头吃着家里的好饭好菜，他才发现有一种心动已经不动声色地占据了他内心许久许久，像零存整取的一笔银子，到你取出来的时候，被吓一大跳。哦不，钱是不会吓到人的。只有感情，是的，感情能够因为积少成多而把人吓死。
　　
　　祝福她吧
　　
　　2008年2月14日，许兴旺鼓起勇气拨了丁千山的电话，他想，如果是那个男声接，他就祝他们春节好，如果是丁千山自己接的，他就问她你真的爱他吗。总之，这个两面三刀的角色，他做定了。
　　电话的彩铃是范晓萱的《失控的胖子》：“我总觉得自己是个胖子，很想变瘦的死胖子，每天还是一直都在吃，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爆炸。”接电话的果然是那个男声，“谁啊？”
　　哦，我是丁千山的同学，呵呵，给你们打电话，祝你们新春快乐。
　　谢谢你啦，我找她来接电话。那边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多么熟悉的脚步声；只有胖子才有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得疲塌，大力，扎实，满足。
　　“不用了。”许兴旺轻轻地对着话筒说，然后，他挂掉了电话。
　　抬起头，冬季夜空满天星斗，想着那个叫丁千山的女生，记忆里的她，一直是为了爱情不停地纠结在减肥道路上的样子，一点一点清瘦下去，一点一点憔悴下去，一点一点地长大了然后离开了。如今，她不再回来，因为她有了属于她的真正的爱情，她一定因为幸福又发胖了吧。
　　许兴旺想到这里，笑了，祝福她吧。
　　（刘涓涓摘自《知音女孩》2008年4月下半月刊，马建刚图）
（作者：郭　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