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花池里,春,在开,也在谢。
海棠枝间缀着一嘟噜一嘟噜红艳的小花骨朵儿,一个个忍不住就要咧开嘴笑出声的样子。其实,此时海棠叶的美是绝不亚于花骨朵儿的,那一簇簇的叶,恰似一朵朵绽开着的鲜嫩的绿色小花,别有一种清新灵秀的韵致。
樱桃树今年也开了花,数一数已有十数朵,小小的花朵儿,粉白的瓣,淡黄的蕊,精致而轻盈,好似长着粉白翅翼的小蝴蝶,碰巧落在了樱桃树的枝梢上,并且随时都准备飞走一般。那花儿可真香,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它的香气,我只疑惑,这么小巧的花儿如何有这等力量酿造并散发出如此淳厚的香气!
那两棵含苞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茶梅,今天也终于开出了四五朵花儿!多么漫长而坚韧的期冀与等待!我不禁要为它们长长地舒一口气了。许是经历了风霜雨雪的洗礼,许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缘,那几朵新绽的深红的花儿显得格外地明媚鲜艳,花瓣错落有致地层叠着,宛如小新娘的笑脸,浓浓的幸福与喜气中还透着些儿羞涩。
凝视着初绽的花儿,不由想起了近日读过的张爱玲的一篇文章,她说,怕看的是茶花的凋谢,“不问青红皂白,没有任何预兆,在猝不及防间,整朵整朵任性地、鲁莽地、不负责任地、骨碌碌地就滚了下来,真让人心惊肉跳”,“这样触目惊心的死法”使她“大骇”,“从此怕了茶花,怕它的极端与刚烈”。
读到这段文字时,我就想起了我家的茶梅。我已三次亲眼目睹了茶梅的开与谢,回想起来,茶梅的谢,恰似张爱玲所描绘的这种情形,于是我不禁担心起该如何面对它们那种决绝的谢落姿态了。
晚上照应女儿睡觉,女儿整理衣服,我就依在桌边看那盆水仙。水仙花还开着,但已显出衰败的迹象。叶又长高了些,但高得似乎有些站不稳了。花儿们黄艳的副冠努力地向前挺出,似乎正在拼尽所有的力气展现最后的美丽。所有白色的花瓣都向后收缩,仿佛一只只正欲敛翅的蝶。几片瓣的边缘已有些枯黄卷曲。
一株水仙不胜其力,茎已折,无奈地倒伏在碧叶之间。我将倒伏的那一株小心扶起,让它挨着几片叶尽量站起来,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每每看到花开,内心总是十分欣喜,可我自己知道那欣喜之中已经夹杂了隐约的忧伤。
我轻声说,水仙要谢了。
女儿的声音飘了过来,她说,谢就谢呗,反正它们已经来玩过了。我惊讶地笑,转向她,说,原来它们开花是来玩的?她轻快地说,差不多了,总是要谢的,来玩过就行了。灯光下女儿的面容,洁净而青春。这时她已丢下了这个话题,说,今天好玩哪……我关掉灯拉上门的时候,已经钻进被窝的女儿还是很顽强地坚持将剩下的两句话叽咕完,虽然隔着一道门,那声音听起来依然兴高采烈。
而此时,窗外夜色中的花池,一片静默无声。
(朱丽摘自2008年5月6日《扬子晚报》,杜凤宝图)
(作者:鲁声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