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祥：自写自读人生书

时速120迈，打开所有的车窗，干脆，再解开衬衣的纽扣，让千里河西走廊的风尽情吹过。黄沙、绿洲、胡杨林、夕阳的余晖里，不知何处就会藏有半枚残损的汉简。陈耀祥喜欢哼着自己编的歌在路上飞驰，释放自己挥洒不尽的激情。那时候，他的门窗生意正好，东至平凉，西到库尔勒，一年能卖10万扇门。
　　门窗经销只是曾经，和他做过的很多生意一样，行情波动他便转身，许多的曾经也便甩到了身后。陈耀祥最近这几年在倒腾大生意,琢磨怎么带领乡亲致富。对了,这得叫事业,他这么认为。
　　
　　最别样的球鞋
　　
　　“定西苦，甲天下”，第一次知道自己家乡苦，是大学第一堂课上，讲《中国革命史》的老师,信手在黑板上写下这6个字,然后问:有没有定西来的同学?五味杂陈的目光中，陈耀祥站起来，向四周怯怯地笑了笑，颊上带着西部红，不过牙很白。
　　翻开甘肃通渭县榜罗镇几百年的镇志，大概只有一件事使这个镇子被历史轻轻画过一笔：1935年9月，正是在这个小镇，毛泽东看到了缴获来的大公报，报上说，“全陕北23县几无一县不赤化。”因为这次偶然，铁流浩荡两万里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了常委会议，确定了7000人的红军队伍最后的目的地—陕北，史称“榜罗会议”。
　　陈耀祥就出生在榜罗镇的一个山沟里。
　　在那个山沟，坐汽车要花两个小时爬到梁上，如果辗转省城，需要5天;村子通电的时间是1992年;常常大旱，颗粒无收，游着蝌蚪的泉水舀回家，澄清之后才能饮用。
　　11岁，到镇上读初中的陈耀祥学会了做饭，周日背回妈妈给准备好的苞谷面、白面、洋芋，靠一个小煤油炉安排自己的生活。
　　从镇子到家有20公里,周六，陈耀祥放学回家背粮食，到家常常漆黑一片，每次，母亲都会倚在草垛子旁，等老儿子回家。弯月如钩，愈显得山高。
　　“初中时候，只有一双球鞋，每次穿回来母亲赶紧洗干净，用粉笔涂白了，放到烙饼子的锅里烘干，第二天穿走。有一次，锅下面的火太旺了，把鞋底烤成了‘拔丝洋芋’。球鞋面舍不得扔，母亲连夜用自家纳的布鞋底锥上了球鞋帮。”穿着这双颇富创意的别样球鞋，陈耀祥在中学带了3年早操。
　　
　　最难忘的味道
　　
　　在三亚3块钱一斤的芒果，运到广州能卖到13元，身为海南三亚信托投资公司副总的陈耀祥决定做这单生意。3卡车、近30吨的芒果星夜兼程运往广州，不巧碰上连阴雨，等到再掀开篷布时，芒果无氧呼吸产生的热浪几乎能把人掀翻。“熟透的香味，霉烂的臭味，全混在了一起。”
　　只好找来民工分拣，黄的零售，黑的扔掉，半黑半黄的不舍得扔，自己当饭吃。很长一段时间，陈耀祥见了芒果就跑。
　　“30多万元打了水漂。回到海南，无脸见老板，躲在三亚湾的渔船上，一个星期，狠命地抽烟，海风吹、蚊虫咬。”
　　陈耀祥很郁闷，自己学农出身，怎么就不知道芒果采摘之后要晾晒充分才运输?怎么没想到应该用隔层的木箱?
　　1995年，时值农学学士陈耀祥闯海赶潮的第三个年头。这算一个教训。
　　从小扶犁、打场、养猪、养羊、拾驴粪，高考时，看了那眼花缭乱的志愿表，陈耀祥还是觉得农林牧副渔最稳当，于是报考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毕业分配，校学生会主席陈耀祥被分配到陕西省政府做秘书。面对四平八稳的行政性事务，他选择了逃离，投奔家乡农科院。可到了农科院，照旧做宣传干事。
　　1992年,陈耀祥参加甘肃厅局团委书记赴深圳学习班。在深圳的两个月,他常常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去大学食堂看高校后勤化,去国贸大厦去金融区。陈耀祥深圳之行,收获只有两个字:刺激。当天,他拿着毕业证开始找工作。
　　
　　最欣赏的风格
　　
　　38℃的高温里,陈耀祥兜里揣着不到20块钱,拎着矿泉水瓶四处求职。经济特区青睐财经、金融专业的学生,手持农大文凭的陈耀祥少有人问津。李宁领带公司给了他机会,在那里,从普通销售员做到副总经理,他用了4个月时间。
　　1995年,李宁公司迂回内地，陈耀祥留在了海南发展，参与一家信托投资公司的创建。3车芒果的故事，就发生在那时候。当然那只是个小教训，更多的还是出色地给不同的行业做信贷投资，这样的过程中，陈耀祥收获很多。当然，自己也眼热老板—20多岁的老总，掌管几十亿元的资产。那年年底，儿子出生，带着创业梦想的陈耀祥回到兰州，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凑齐50万元注册了银帆经贸公司。
　　第一批货是陈耀祥凭着个人信誉从李宁公司借回的几十万元的礼品，随着特色礼品的推广,银帆几乎垄断了兰州的礼品市场。1999年国家禁止会议团购礼品的时候,陈耀祥已经虚晃一枪转向了经销防盗门窗、试水房地产。
　　陈耀祥的很多角色转变都在年初。每年腊月，他都会反思这一年，一边给母亲擦玻璃，一边想：今年做错了多少，来年干什么,怎么干。姐姐擦了10片,他却还在划拉那半片玻璃。
　　唉声叹气的同行还在挣扎，陈耀祥决定退出防盗门市场。“我做事，快刀斩乱麻，说要停下来，马上嘁哩喀喳做完，转换角色。”退出之前，陈耀祥连做了3个大单—
　　“我和最大的建筑商谈合作，我给你小区2000万元的门窗，不要你一分钱，你把商铺和房子给我，你就把我当成你最大的购房客户，一次付款2000万，一次性购你100套房,你给我怎么打折?”
　　陈耀祥涉足房地产就从这里开始，一年半之后，均价1700元的商品房涨到3500元，商铺的价格则翻了两番。三单生意奠定了陈耀祥4000万的基础。
　　事业如日中天，自己的中天集团也在筹建，2004年，陈耀祥接受甘肃全圣集团的邀请，出任总经理。“我所看中的是一个比我事业更大的舞台，接受一个世纪难题—沙漠化治理的挑战。”陈耀祥解释说。
　　
　　最动听的声音
　　
　　“我不再满足于简单叠加和重复地积累着个人财富。人到这个时候，必须想想千家万户，想想民族利益，在国家大政策导向下,去审视自己的发展和事业追求。”
　　这是什么时候?
　　“1999年的时候，我回过一趟老家，跟着父母去上坟，当时天飘着鹅毛大雪。我们回城的时候，从村子到梁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父老乡亲全都拿着粉条洋芋赶到山梁送我们，东西多得车里根本装不下。当时父母流泪了，我也流泪了。
　　“原来我想为他们赞助学校、设奖学金，也做了，但觉得是杯水车薪，为什么呢?我看到地里面种的、圈里面养的几十年未变，牛是劳力替代物，养羊剪毛攒粪，药材靠天吃饭。农民很可怜，当地没有大的龙头企业带动，药材的种植和销售完全跟风，去年什么涨价今年种什么，结果今年肯定卖不上价。”
　　在商海扑腾买进卖出赚巧钱的陈耀祥,这次在众人的不解中选择了最笨的方式掉转船头—“拿出所有精力,为这个地方做事。”
　　2004年，陈耀祥投资5000万元，创办了陇原中天生物工程公司，建成了一座现代化风格的农民培训中心和一座集种养殖为一体的循环经济生态园。
　　“科学家+公司+基地+农户+国际贸易”的发展模式，是陇原中天的发展经。概念化的东西太抽象，讲些具体的例子吧—
　　“公司引进世界良种安格斯肉牛为父本，秦川牛为母本，推广杂交牛，‘租母还羔’。农户从公司认领6个月的肉牛牛犊，建舍饲养，公司随时随地提供技术指导。育成检验合格后，公司按高于市场价30%回收，集中催肥，统一屠宰，生产销售。
　　“这两年羊的市场行情特别好，每只均价能卖到1200元，农户今年共投放良种羊3000只，你按一年生4只羔羊计算，除去成本，一只母羊一年起码能带来三四千块的效益。”
　　梦想正在起步。在陈耀祥的设想中，中天公司整体项目建成后，可使周边40多个乡镇100万农民在中药材种植和良种肉牛羊养殖方面大幅增收。“方向始终没错，至于能做多大，做多好，不敢自夸，但我坚信循环生态是中国农业未来的方向，培训广大农民也会是农村的出路。”
　　在陇西，每天起床后，陈耀祥总喜欢在清新的晨风中去园区转转，小羊羔“咩咩”,小牛犊“哞哞”,此起彼伏。陈耀祥微笑着,对于他,这也许是最动听的声音了。
　　“人生很美妙，哪怕走过的弯路你也会觉得很甜美，尝试把自己当成一本书，很多时候是在自读自写。写的时候便觉得或许有点味道，回头读的时候，会发现简直回味无穷，自己会发笑。”
　　陈耀祥微微一笑，五四青年奖章标兵颁奖典礼时他这么笑着，飞驰在陇原大地时他也是这么自信地笑着。
　　（杨圣武摘自中青在线）
（作者：赵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