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乳酸菌在作怪

我又一次让自己在梦境中重复了那一日的悲伤，是的，只是梦境，我只是用重复的梦魇来折磨自己。醒来后，仍旧是泪流满面，我翻过身，找出硌得我生疼的那个玉坠，微黄的，雕成佛手模样的小小一粒，很精致。他常说，温润如玉，所以我便常常戴着它。但是，当我决绝地与他分开之后，它便成了我夜夜的梦魇，我一直不愿说出“温润如玉”的下半句，那是“情深不寿”。
　　
　　错误地爱上一个人
　　
　　乔林写给徐韦的分手信是托我转交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拒绝，因为这是让我万劫不复的开始。在看到绝望而真诚地痛哭着的徐韦那一刻起，我便爱上了他。我知道即使一定有个令人沮丧的结局，仍愿意飞蛾扑火。
　　我忘记了应该铭记在心的原则—爱一个人，是要依靠他，而不是要抚慰他。
　　我怀疑自己是想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谁会相信，徐韦会爱上我呢?是的，我是一个灰姑娘，可是，灰姑娘会在南瓜车和仙女的帮助下穿上漂亮的水晶鞋成为童话里的公主。我呢，除了一双还算漂亮的手以外，全身上下再无亮点。所以即使徐韦总是拉着我的手赞美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双手,我仍是不太敢相信。那天我一时冲动将沮丧的他拥入怀中,他居然吻上我的唇。只是,他在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我,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呵，感谢他的坦诚，可是必须要承认的是，他的坦诚像一把刀，每次都深深划伤我的心，直至鲜血淋漓惨如烈火。
　　我天真地设想，也许我能用我的耐心等到他的真爱。徐韦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即使现在他给我的感情不是爱，可是，上帝安排我的出现，不就是为了保护他、爱护他、给予他从未获得过的百分之百的爱吗?
　　好端端的牛奶变酸是因为乳酸菌在作怪，硬邦邦的面团变得松软膨胀是因为酵母菌在作怪，可是，没有人能够解释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细菌在作怪。我自欺欺人地以为，我们其实也可以算得上“幸福”，至少，他为我改变了QQ上的昵称，我们仿佛是天作之合；至少，他的兄弟们问我们什么时候请客办酒时，他即使不说话也会一直微笑。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卑微地爱上一个人。
　　我在寒冷的冬天把他冰冷的双脚搂在怀里取暖，然后用指甲锉小心仔细地把他的脚趾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我在他打游戏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把所有的饭菜都准备好，他不喜欢手上沾葱姜的味道，我便在水下一遍遍冲洗我的指甲；我会在他不高兴的时候装机器人逗他，还主动地伸腿伸胳膊逗他开心；每天晚上我都会从背后搂着他，有时真的会为自己的这份“爱情”流下眼泪，觉得即使辛苦，也是所谓的幸福。
　　最费心思的，是为他做饭。不是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吗?我企图用这个办法让他逐渐发现我的美好。三伏天我在没有空调的厨房里大汗淋漓地把鸡肉片成薄片，裹着西芹段放到锅里煎，然后再切成短短的一段，整齐地摆在盘子里；冬天在冰冷的水管下把虾一个个地剥皮拆线，把蒜细细地剁成蒜蓉，做好之后还要整理看相，不能让虾们保持锅里的歪斜模样。我还发明了许多我的专属菜品，比方说佛手白菜。
　　这是他觉得最美味的一道佳肴，我不厌其烦地给他做。做这个菜要耗费许多工夫，要把白菜帮片成薄片，要把猪肉剁成细糜，要烫、要蒸、要煎、要浇汁勾芡,总之程序复杂,费尽心思。
　　这道菜唯一的缺点是不够漂亮，不像是纤细修长的佛手，更像是胖乎乎的熊掌。徐韦开玩笑似的说，这道菜就像是你，很好吃，但却不够漂亮。
　　
　　痛到了极致,还要继续爱吗
　　
　　就好像因为我为他做了那样特别的佛手白菜，他就会去寻找一粒佛手形状的玉坠送给我一样，一切的表面功夫我们都完成得非常好。任何情侣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也都会做，拍大头贴、穿情侣衫、在大街上手拉着手走路……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我想要的爱情不是这样的?我们很少吵架，即使有争执都是我无原则地让步。
　　不，这不是爱情。
　　我始终像沙漠里的鸵鸟，把头深深地埋在土里，不愿承认自己真的爱错了人。但是，这样的念头，总是会在夜晚的时候不断地扎着我的心。我无数次地对自己说，也许再坚持一下，他就会爱上我了呢。你看，他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比方，他也曾不厌其烦地陪伴我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兴奋地逛啊逛；遇到一些有代表性的节日，比方说情人节圣诞节之类的，他会去花店买一束包扎好的玫瑰或是百合拿到我的面前祝我节日快乐；有值得一看的电影公映，我们也会买好票以及一大包零食去情侣包厢度过两小时。
　　徐韦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应该对你好。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付出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义务?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于是夜晚的那些疑惑时时跳出来让我的心抽搐，抽搐得越来越强烈，几近窒息。我反复地质问自己，难道我也如同那些平凡的女子一样，有了一，就想要十，有了十，还会想要百要千要万?难道这天下就没有单纯的爱情?难道我也会和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哭哭啼啼渴求一个承诺和婚姻?无论怎样，都不能让自己释怀。
　　何况他一开始就非常坦诚地告诉我，亲爱的，你真的很好，但我不想欺骗你，你不是我想娶的人，假如你要的是婚姻，请你放弃这样的念头。
　　现在想起来，那是一段怎样低声下气的爱情，我曾经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煮排骨汤，然后端到他的楼下，他同住的男生探头探脑地从窗口看，眼睛里都是惊诧和不解，徐韦的灰姑娘是这样的平常。
　　徐韦曾经告诉我，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肯把我带到他的兄弟们面前，而且，他一直都非常担心别人会不会觉得他身边的这个女孩如此平凡。徐韦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忐忑，他明明知道我会因为他的这些想法受到伤害，可他仍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刺伤我的机会。
　　你看，我屈尊的心，到底都换来了些什么?我终于相信，这段感情不应该再继续，爱情不应该是单方面的付出，不能再让自己在这段感情里血肉横飞。
　　
　　爱情的尊严
　　
　　这段从一开始就错到了骨髓里的感情，被我错误地扛在肩膀上。我忽略了自己的承重力，我以为自己是圣母马利亚，可我只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选择在一家价格昂贵的餐厅结束这段感情，如刮骨疗伤一样的痛，不是因为分离，而是因为寒心。眼前这个被我宠爱了一年有余的人，终究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没有热量，只有哀伤。
　　菜单上有佛手白菜，点了以后发现与我做的大相径庭。他夹起一块，细细咀嚼，说，不如你做得好吃，但卖相却是好太多。我无语，说到底这仍是他设计好的结局。
　　终于，我先说出“分手”两个字，他仿佛如释重负。
　　我掩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努力地抬头微笑,想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看,即使是明知他的虚荣与懦弱,却仍是希望他亲口说出,是的,我曾经爱过你。
　　只是终究强忍住，我得在最后维护自己那剩得可怜的尊严。从此后，再也不会有人吃到我亲手做的尽管不好看，却好过餐厅味道百倍的佛手白菜了吧。转身走出餐厅，从旋转的玻璃门上看到他的身影。
　　爱情到底不是生活必需品，尊严才是。
　　（黄悦摘自《女报·时尚》
　　2008年第9期，杜凤宝图）
（作者：小渔００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