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校园生活

那天突然落起了雨,但一点儿也不影响我们的心情。星期六对我们这些长期寄宿的农村学生来说,永远都是受欢迎的。
  上午第四节课一结束,我们就会争先恐后冲出教室,扑通扑通下楼,然后顺着那条土多石少的校园小道拥向寝室,呼啦啦地取碗,转身朝食堂方向跑。那个年代,我们好像都没吃饱,学校住宿的人多,谁跑在前面,谁就可以早点儿填肚子。我已经说了,那天落着小雨,下课后,我们像一群鸭子拼命往外拥。也该是他谢冬生出丑的时候,路那么滑,他又是那么瘦,还是手舞足蹈往前奔,以至于来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时,满身是泥。对于这种事,大家习以为常,都在笑声中继续奔跑,有点儿像军号已吹响的战场。
  倏地,食堂的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队伍的尾巴已经伸在了露天场。
  谢冬生的那一跤让我有点儿胆战心惊,这一次,我落伍了。没有伞的自然就不大愿意冒雨站在队伍的尾巴上。我只好抱着空碗躲在墙角边。我和站在队伍前面的几个同学打了招呼,要求他们默认我就是他们身后的排队人,可是,他们都表示很为难,主要是他们后面的排队人个个不答应。因此,我只好抱着空碗守在墙角边看天行事。只要雨落得小一点儿,我就会站在队伍的尾巴上去。我用一种无奈的目光打量着那面被无数人用身体磨光的墙面,这时,我发现墙面有一道缝,里面躺着一张蓝色饭票。要知道,学校的蓝色饭票一律都是—斤饭票!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兴奋就像虫子一样爬上来。通常情况下,我每餐的饭量都是控制在四两米以下,家庭状况不允许我敞开肚皮。再说,那时候的半斤米在大师傅固定的钵子里摆弄几下,到我们碗里也就那么多,有时比四两米还少。我不知道,我们的队伍中有多少人与那个盛米饭的肥胖女人有过节,全是因为盛饭时手抖动得太厉害。
  我有点儿担心我身边的那几个也会把无奈的目光投向这道墙缝,那样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我很自然地用身体贴住那面墙。队伍像一条虫在扭动。身边走了几个排队的,但马上又来了几个怕雨淋的。我发现与我一块儿冲向食堂的都已经端着碗离开了,可我还是不觉得遗憾。我脑子里是这样安排的:今天是星期六,晚上不自习,明天还可以睡懒觉,那么,今天晚上就该好好庆祝庆祝,吃它一斤米饭!剩下的,明天再享受一顿。对于捡来的一斤米饭,我相信,每个人都会这样善待自己。
  我是在很多人洗碗的时候才从食堂端饭上来的。当然,那张躺在墙缝里的蓝色饭票,我没机会下手。不过,下手只是迟早的事。
  下午的课,我基本上没听进去。我一直挂念着那张蓝色饭票。机会终于来了,第二节课,老师只讲了20来分钟,就给我们布置了作业。真希望老师有点儿事,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行动了。就是那么灵验!老师真的不见了。我再一次望了望教室,个个都在埋头做作业。
  我的步子很轻,很快就下了楼。食堂的门紧闭着。饭票还在那堵墙里。我必须尽快把它掏出来,不然,就麻烦了。也不知是哪个背时的无聊者把这张饭票塞得那么深,可能他也是在这里掏了很久才最终放弃的。
  我的天呀,真的是一斤米的饭票!
  这个周末,我过得很丰盛:两个饭,两个菜。同寝室的谢冬生似乎有点儿不服气,他对我说,这么大的个子,只能吃一斤呀?我瞥了这个长得精瘦如柴的家伙一眼,说,你吃得下吗?谢冬生就说他某某时候吃过一斤半。那时,我已经吃下了一碗半,被谢冬生这么一说,我很没胃口。我说,你只要能吃一斤四两就算你狠!顿时,寝室里很多人就搭起话来,包括我们班长。他们都建议我和谢冬生赌一把。规则是:再给谢冬生买一斤米的饭和一个主菜(谢冬生已经吃了四两饭),如果他能吃下,就算我请客;如果谢冬生吃不完,就赔我一斤半饭票。
  寝室里的人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帮谢冬生说话,一派是帮我说话。两派的意见说白了,就是要我和谢冬生赌一赌。反正一斤饭票是捡来的,充其量就是赔个主菜钱!我在心里盘算着。我决定豁出去。
  这一晚,很多人没去教室自习,都围在寝室里看谢冬生吃我的赌饭。
  这个狗日的谢冬生果真有一把,他吞下了我买给他的一斤米饭。我觉得自己有点儿亏,躺在床上不大说话。没多久,谢冬生就来事了,他躺在床上说肚子胀得难受。有人建议送他去医院,但马上就被否决了,大家都怕老师知道这事。最后,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建议用水冲洗谢冬生的肚子,说是水能帮助消化。谢冬生已经连走路都困难了,他被我们抬到寝室外面的水龙头边。我们用水冲洗他的肚子,还有人帮他按摩肚皮。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谢冬生才感觉好些。
  那一晚,我基本上没睡着。
  (杜建强摘自《天津文学》
  2008年第9期,张弘图)
(作者:杨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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