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只是一句话,就使我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日子。我把访问学者劳伦斯教授送到系楼门口,然后急急地向电梯口赶去,三点半系里还有一个会。就在这个时候,从楼角冲出来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冯教授,能给我两分钟吗?我想同您
那个孩子只是一句话,就使我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日子。
我把访问学者劳伦斯送到系楼门口,然后急急地向电梯口赶去,三点半系里还有一个会。就在这个时候,从楼角冲出来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冯,能给我两分钟吗?我想同您谈谈。”我点点头,示意他边走边说。
“我今年考的研究生,成绩上线了,面试表现也很好,但院研究生招生处认为我本科读的是经济,所以没有教授会接收我。您是我找的第六位教授了,您知道,—上大学选经济是我父母的主意,可我一直喜欢……”
会议室到了,我已经迟到。我扭头对他歉意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在走进会议室前,我又问了一句,“你真的那么喜欢化学吗?”看那男孩点了点头,我也没说什么,进去了。
孩子的话,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我,那一年我读高三,一天早自修,我突然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被告知学校决定保送我去本市的理汇大学。在兴奋得手足无措了一上午后,中午我一溜烟地跑回家告诉父母这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在八十年代中期,社会上的大学生远没有现在这么多,我保送上大学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左邻右舍,一时间,我成了整条胡同的焦点人物。
填好保送表格,选择了心爱的,交给学校,好像完成了很大的工程一样,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周日,我坐了20分钟的公共汽车,背着父母,偷偷来到,那个我将学习4年的地方。那时候,高校的大门远没有现在光鲜漂亮,也没有门卫把守,然而紧张、兴奋的我却一直在大门口徘徊到天黑也没有走进去。我只是看着许多戴着眼镜的天之骄子们进进出出,想像着自己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就感到说不出的满足。
过了“五一”劳动节,我收到了准录取通知,其实就是寄来的一封信。信中说我的手续已经办妥,等到我拿到高考准考证就可以换正式的录取通知书了。这本来是天大的好消息,可信的末尾加了一句,“由于招生结构调整,你改为被机械制造系录取。”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自从接触化学,它就成为我最钟爱的科目,从未想过自己去学别的专业。然而,在那个时候,整个社会提倡的是服从分配,服从领导,个性自由和个人英雄主义是画等号的。绝望中的我眼前一片黑暗,那时还没有双学位的制度,而且学校把惟一的保送名额给了我,如果仅仅因为专业不理想而放弃保送,重新高考,只会白白浪费名额,这是所有人都不会允许发生的事。内忧外患,我的化学梦便生生地没了活路。
又是一个周日我再次来到的门前,这次,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走了进去。”问清了去化学楼的路,我便径直地走了进去。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但好像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要去那里看看。 还记得那个初夏的午后,我穿着袖子与裤腿都带蓝白条条的天蓝色运动服徘徊在化学楼的走廊里,阳光穿过窗子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我脑海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不断的产生,破灭。直到迷迷糊糊中撞到对面走来的人。“哦,对不起……”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请问您是的老师吗?”感兴趣地扬了扬眉毛,慈祥地问:“怎么了?有事吗?”绝望、无助的我一吐为快地告诉了这两周所发生的事。毕竟还年轻,讲着讲着,已经一米七五的我,眼睛又红了。听完我的倾诉,老者拍了拍我的肩,“你真的那么喜欢化学吗?”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老者笑了,没有再说什么。走出化学楼,他向我扬了扬手,说:“天晚了,早点回家吧,不要让父母担心。”
年轻的我因为倾诉了心事而感觉轻松了许多。接下采的日子,我都在努力调整心情,做好去机械制造系的准备。但一个月后,奇迹发生了,我拿到了化学系的录取通知书。大喜过望的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午后,那位老者,以及那句“你真的那么喜欢化学吗?这时我才想起我竟然没有请教过他的名字。
大学四年,我一直都没能碰上那位老者。四年后我去了英国留学,再次回到母校,我成了化学院最年轻的教授。母校七十五周年校庆,出版了一本知名校友录,无意间我从中又看到那头花发、那双矍铄的眼睛——原来他那年刚刚从化学系系主任的位子上退休下来。那个周日的黄昏,他可能只是去散散步,却意外地遇上了我、成全了我。可惜的是,在那两午后,他就病逝了,我最终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声谢谢。但我那发自肺腑的感激又怎么是谢谢两个字所能表达的呢?这件于他而言可能很小的事,却改变了我一生的前途和命运……
散会了,我叫住教学干事小张,“商学院今年有个学生考我我们系的研究生,把他的资料拿给我看一下,也许……也许今年我会多招一个研究生。”
(作者:青春豆 字数:1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