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那在医学院就读的女儿问我:“您想不想看看我解剖的尸体?”我大吃一惊,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她那朝气蓬勃的面孔和热切期待的目光,我无法言辞激烈地拒绝她,我只是说:“哦,不,亲爱的,不,我不想看,一点也不想看。”然
当我那在就读的女儿问我:“您想不想看看我解剖的?”我大吃一惊,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她那朝气蓬勃的面孔和热切期待的目光,我无法言辞激烈地拒绝她,我只是说:“哦,不,亲爱的,不,我不想看,一点也不想看。”
然而,我转念一想,对于一个普通人,一个外行采说,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机会或许会遗憾终身。我又看了她一眼,她像从前一样,正在等着我回心转意咙。“那好吧,”我说,“会是什和样子呢?
于是,我们在薄暮之中出发了。一路上,我都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反悔,希望能压制住胃里的一阵阵不适。
解剖室位于大楼的地下室,我们沿着深邃的楼梯向下走时,她开始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她告诉我那儿有点冷,因为,你知道……里边还有股的气味——不要紧,你会很快适应的。
我们步入灯光昏暗的实验室,我想说的是,我们迈进了门槛——“到这儿来的人,要放弃一切希望。”我紧随其后,就像但丁跟随维步入地狱一样。我们在一排排蒙着的轮床间穿行。除了我们俩,偌大的空间再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到处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气味。一具具仿佛法兰绒一般,又如积雪一样,清除了所有声音,沉寂得令人窒息。
她先向我展示了托盘中的人体。一个个不锈钢盘子里装满了鲜红的东西——这是肾,那是肝——就像肉店里的售品。她说话时压低嗓音,仿佛我们所在的是一间特护病房,或是育儿室。我们走到一张轮床跟前,上面躺着她正在解剖的。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盖单,露出苍白的双脚和腿部,“咱们先从这儿开始吧,”她说,“一上来就看头部令人难以接受。”我明白她这样做是想给我时间,让我做好准备。
她指着挂在墙上的写字板,上面详细记录着尸体的病历。那是一位老人,不,应该说是一具已存放数月的老年人的尸体。我没记住他的死因。她告诉我,在有些,学生们在解剖房里起哄吵闹,开一些暧昧的玩笑,他们其实很可能是想冲淡紧张的气氛,克制自己的感情。她很庆幸,她所在的医学院不是那样。
接着,她掀开盖单,露出了一个人的身体躯干,里面的一切一下子展现在眼前。我惊异地发现,人体的竟然排列得那么井然有序,每个器官由一层浆膜包裹着,如同冰箱里用塑料袋盛放剩饭。我原先一直以为肠、胃、肝、脾全都是乱堆在一起,没想到一切是那么井井有条。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边轻轻地揭开盖着头部的,二边对我说:“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这一经历十分重要。如果人们自愿将自己的遗体捐献出来,我们必须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
这老年人苍白瘦小的面庞像一个纽带,在这之中,在这短暂的时刻,将我和女儿,以及所有人间众生紧紧联系在一起。
我们走出大楼,走进清新静谧的夜晚。这里,翠绿繁茂的树叶在星空下无声无息地熠熠闪光。
(作者:青 争 字数: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