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和大鼻子蜡笔携手踏上了爱情的红毯。这位美国青年,会把中文说得五彩缤纷,不喝酒不吸毒还情有独钟。如果把婚姻比作赌博,我一定中了头彩。本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般如胶似漆,不料某晚醒来,却见他坐在一片白光中,双目
年前,我和大鼻子蜡笔携手踏上了爱情的红毯。这位美国青年,会把说得五彩缤纷,不喝酒不吸毒还情有独钟。如果把婚姻比作赌博,我一定中了头彩。本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般如胶似漆,不料某晚醒来,却见他坐在一片白光中,双目炯炯,如痴如醉……
次日,他向我描述他首次在雅虎中文上的聊天经历。什么保定的桑桑,重庆的凌波仙子,而聊天室干脆叫“浪漫邂逅”。他又拿出一张纸,写满了方块字,向我请教。他说这是新朋友南开大学的太阳花写的。她失恋了。她很苦恼。她想游戏人生。
没等我打翻醋坛子,他抄过笔记本电脑说:“对了,我应该告诉她我们的故事,好让她对爱情有信心。”两小时后,我无不酸巴地问他太阳花开得如何。他说这回没有碰见她,而是去了男人空间畅谈国计民生。可后来他和一个叫“天下无故”的持不同政见,“天下无敌”高呼打倒汉奸,他说他不是汉人,是国际友人。聊天室顿时群情激愤,要鬼子间谍滚出去。只有一个叫“高山流水”的仗义执言,呼吁不要搞狭隘的民族主义。但过后,大家竟不怀好意地问他有没有艾滋病,他只好撤退了。
他摇首吐舌:“你的男同胞好厉害!我还是喜欢女人,她们友善。”
于是,很多个晚上,他都沉溺在和女人的私语之中。显示屏荧光闪闪地罩着他的脸,那表情孩子一样异常单纯丰富,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我暗自把一根弦绷紧了:有敌情!头一次遭这般冷落,可真消化不了。
从没有光临过聊天室,但这下我痛恨它。也许这才真正是我的情敌?胡思乱想气阵,我到楼下的工作间,给他的台式电脑下载了中文软件,自号“网络”,直朝“浪漫邂逅”杀去。
进门瞬间,我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处。花里胡哨的名字层出不穷;句子们带着金黄的笑脸哭脸鬼脸一行行朝上跳,就像七八个长舌妇在吵架;定睛再看,那不正是我的大鼻子吗?夹在—群痴男怨女中间,和那朵太阳花文字传情。
她果然毒辣,正在给我讲庄子死了老婆击盆而歌的故事。网络道一声万福,插了进去:“且慢,网络才是庄子。”太阳花:“什么意思。”网络:“网络世界是虚是无,但无为无不为,还操纵着真实世界。”大鼻子聪明绝顶,演绎道:“那岂不成了无中生有。”我说对,而且假作真时真亦假。大鼻子送给了网络一个笑脸,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答曰:“只因沦为网虫。”两个人开始聊天。
我的阴险计划本是,让寡妇去勾引大鼻子,刺探他是不是花心。谁知道他一开场就絮絮叨叨讲他的中国妻子,讲他对东方情怀的欣赏。寡妇真想一声断喝:你老婆不就在楼下吗!
闹不懂这一切。也许是这个虚拟世界太吸引人,也确有参与价值?也许是大鼻子一贯热爱中文,这回终于找到了练习和卖弄的机会?或者是我小题大做,我和他之间,本应该容纳一些距离?
网络寡妇一番自省,说了声“后会有期”,关了电脑,榨了一杯橙汁端到楼上,摇身变成糟糠之妻,拍了拍老公的肩说:“嘿,要拯救世界,可先得把革命本钱照顾好哟!”
(陈成摘自2000年9月2日《羊城晚报》)
(作者:赵 莎 字数:1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