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恕的力量

我们大学生常被抓去参加校方的各种典礼，有时候有大人物来演讲，校方怕听众不多；也会来动员我们这些学生。前些日子，我又去参加了一个典礼，有一位极有声望的人要捐一大笔钱给我们医学院。院长叫我们去捧场，我们当然愿意。

我们大学生常被抓去参加校方的各种，有有来演讲，校方怕听众不多；也会来动员我们这些学生。

前些日子，我又去参加了一个，有一位极有声望的人要捐一大笔钱给我们医学院。院长叫我们去捧场，我们当然愿意。一来可以一睹这位的风采，二来在结束的，照例可以有一大堆好吃的点心吃。

典礼开始，校长首先。他一再地赞扬这位捐钱的，也保证校方会善用这笔钱，这次的捐款高达5000万，所以他也告诉大家，这是本校有史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捐款。

大人物接着，他说他40年前出过一次车祸，就是在我们医学院附设医院里医好的，他还记得当年替他胸部开刀的陆医生，一直感激他，他一直感激我们医院。他说他现在已经70岁了，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不想再猛赚钱，捐这笔钱只是聊表心意而已，而且这仅仅是开始，他很可能再捐钱给大家。

校长发现陆医生正好在场，就请他。当年陆医生只有30岁，今年已是70岁了。当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现在已是医学院的名教授了。

陆医生说，那天晚上下大雨，他在家里对太太说，这种大雨的晚上一定会有人出车祸，一出车祸就会送到急诊室来，他也一定会被抓去开刀，果真电话铃响了，他赶快去医院，立刻进行脑部开刀手术。

开刀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病人的来头，第二天才发现，原来昨天的伤者是一位“老大”。陆医生有个，这个很倒霉，有一天，火并，他骑自行车回家，被流弹打中，自行车倒下来的时候，他的头重重地撞封了电线杆，虽然后来恢复了健康，但从此有了学习障碍，原来功课非常好、现在根本不能念书了。陆医生的兄弟都有很高的学历，惟有这个小，连高中毕业都非常辛苦。其他兄弟都有相当好的工作，惟有这个小弟弟，找工作一直很困难，可以说这一辈子都被那一枪毁了。但他们不敢向肇亨者求补偿，谁敢向黑道索赔呢?

当时火并的帮派之一，就是由这位大大物统领的。陆医生知道伤者身份以后。真是五味杂陈，他弟弟被这位黑道太哥所害，而他的任务却是要尽一切所能将这位仇人医好。医生是不可报仇的，他中规中矩地将这位大哥医好了。

他在中，承认自己虽然从来做任何不对的事，但在替“大人物”注射某种药物的时候，却有种复仇的快感。因为他知道，这种药可以防止血液过度凝固，但后遗症是反应变得非常不灵敏，思路虽然清楚，却要想很久才能得到答案。注射这种药物并非陆医生一人的决定，而是医生集体决定，也是标准的做法，当时他悄悄地对伤者说：“这一下，看你还能不能做黑道?”陆医生这番话使我们大吃一惊。40年前我还没出生，我一直以为“大人物”是个大好人，没有想到他曾经做过黑道大哥。

陆医生讲完，大人物又发言了。他说他出院后知道了陆医生弟弟的事，担心不已，他之所以如此感激陆医生，就是因为他发现手术非常成功、开刀后他的反应仍然很敏捷，一点后遗症也没有。大人物愈说愈起劲，又告诉大家一件怪事。他说他回家以后，有一天在床上看电视，看到一只野羊被豹子捕杀的镜头，过去他对这种事完全无动于衷，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丝毫不能忍受这种残忍的镜头，他发现他忽然间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不能看任何打打杀杀的电影，更不能看到弱者被欺侮。他对陆医生说：“陆教授，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做黑道吗?你的愿望达成了。”

“大人物”解散了他所带领的帮派，一开始很辛苦，想不到的是、他也可以在白道上出人头地。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有黑道背景了。

(李飞摘自《海外星云》2001年第6期)
(作者：李家同 字数：1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