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多得数不过来的行李,连拖带拉,我往乘车口走去,一辆长途汽车将把我由巴黎带往图尔。人们一个个从我身边优雅从容地走过。法国男人不是最懂得疼惜女人吗?见鬼,没有一个人说一句我来帮你。道路长得没有尽头,拎在手里的
又是多得数不过来的行李,连拖带拉,我往乘车口走去,一辆长途汽车将把我由巴黎带往图尔。
人们一个个从我身边优雅从容地走过。男人不是最懂得疼惜吗?见鬼,没有一个人说一句我来帮你。
道路长得没有尽头,拎在手里的那袋东西沉得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把硕大的塑料袋撑破,我想用手去托一下,可怀里抱着的那一大捧鲜花却差一点掉到地上。
我帮你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身旁一位身材高挑的笑眯眯地张开手,没等我回答,就把那捧鲜花接了过去。
我感激地朝她笑笑。她的眼睛被一副很宽的眼镜遮住了,上身穿了件带阿拉伯图案的绿色紧身小背,心,尽管她的脖子、手腕以及耳垂上都戴着色彩艳丽的非洲饰品,但丝毫不给人俗艳之感。那一捧缤纷的鲜花涌在她的怀里,就像是插在了一个天然的大花瓶里,那么和谐美丽。
车上的人并不多,我们选择一个相邻的座位坐下了。
她把眼镜摘下来,我这才看清楚,原来她有着那么一双蓝澄澄的美眸。
我看她只带了一个小包,便问,你是回到图尔的家吗?
哦,不,她笑着对我说,跟你一样,我也不是人。我叫蓬蒂,葡萄牙人,到图尔是去看那个著名的城堡群,你呢?
我没有你那么轻松,我去图尔是受人之托。我巴黎的朋友有只狗养在图尔的乡下,她一直忙得没有空去接。我把她用不着的物品送回去,再把狗带回来。报酬是可以不用付费地住在寡居的姑妈家,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太好了,我想我们可以结伴去游卢瓦尔河谷了。她快乐地把嘴唇嘟起来,作了个吹口哨的动作。
黄昏,在老姑妈家安置好了一切,我按下车后的约定到住所附近的小旅馆里去找蓬蒂。
旅馆是由居家改建成的,狭窄的楼梯,极小的房间。让我吃惊的是,只不过刚刚入住,那墙上已经被蓬蒂用透明胶贴上了十几张照片,其中最多的是一个小女孩烂漫的笑脸。
蓬蒂说,这是我塔维拉,你看她笑得多美。可惜的是从她出生到死,从没有学会走路——因为脑瘫,一直呆在轮椅上……可我想她的一生是快乐的。因为她知道,我是多么爱她。
有一张照片特别美好,那是蓬蒂和一同躺在草场上,她们头挨着头、手拉着手,笑得那么清澈幸福。
她又指着成扇形排成一列的四个男人的照片,说,这是我爱过的男人们。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把这些照片带在身边。因为这是我过去了的岁月,它们能唤起我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感受,让我想起我曾经有过的欢乐和痛苦。岁月一天天地流逝,你可以忘却的东西很多,惟独跟你一起走过路的人不能忘。因为无论他们好与不好,都是曾经支撑过你生命的人,也是对你生活影响最大的人。他们见证过我的过去,所以,我仍然希望让他们见证我们的将来,因为我一直坚信,我的未来总是比过去好。
我有点儿吃惊蓬蒂的话,我知道南欧人性格串直,但还从没遇上过这么坦白的女人。
蓬蒂摆弄着手里的相机说,这是我第二个男友送给我的。我们分手9年了。尽管在同一个城市住,可谁也没跟谁有过什么来往。在我来前他找到我说,他其实始终都在关注着我的动向。你想像得到吗?当初他提出分手时,我跪在地板上哭着求他,他都不回头。那时正是我生活最艰难最需要帮助的。你说,女人应该感谢男人的是什么呢?是温情和浪漫吗?不,依我看,最应该感谢的是他们能够使你变得坚强,而坚强对人生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我们决定在图尔城里随便走走。于是来到了有着宽阔马路的大街上。图尔城不大,但到处都是古老的建筑。
步入一家街边的咖啡馆,蓬蒂左挑右拣才落了座。我一直看这座位既不临窗又不靠景,真看不出什么好来,觉得奇怪就问了。
哪知蓬蒂神秘地眨眨眼说,我选的是灯光。瞧见没?在这样的光照下我的皮肤和长发有多美。
我这才发现,蓬蒂原来蜜色的肌肤在光的笼罩下晶莹透亮,真如同芙蓉出水。
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会有令我心仪的男人出现。蓬蒂耸耸肩,喝了口啤酒说。现在,我的人生应该说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19岁到23岁,我一直是名牌大学里最用功的学生;22岁我开始谈恋爱;26岁我有了塔维拉,她打生下来就是个病孩子,所以我有7年的时光是在医院和家里度过的。我的男友们陆续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尽管在给了我爱和帮助的同时也给我带来过伤害,但是如果没有他们我很可能一个人很难支撑那么久。所以从心里我还是非常感谢他们的。走的那年,我33岁,欠了一屁股的债。我想我得努力挣钱了,可是正值葡萄牙经济衰败期间,工作不好找。有那么6年的时间我几乎没有睡过安稳觉,我在油橄榄库没日没夜地干着男人才干的苦累活。买衣服也都是在拍卖摊上。后来试着办了家公司专管换锁、修灯,换轮胎、铺地板什么的。开始自己亲自上门服务,后来见生意越来越火就又不断招进女雇员,因为有很多单身女人不愿意男人上门做这些的。这样辛苦着挣够了一大笔钱,养老都够了,我就对自己说,开始享受生活吧,蓬蒂。这样我便关闭了公司,第一站就跑到了。我想,现在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周游世界,尽享人生。
蓬蒂说完这些,晃动着杯里的酒问我,你又是为什么来到了欧洲?
我想说为了一场情变,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感觉在蓬蒂的经历面前,我的这点儿小悲伤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开玩笑说,我对自己过去的段落已经记不起来了。我最愿意享受的是当下,如果我说我当初远到欧洲的目的是把它当作斩断旧生活的一把利剑,而来了以后才发现欧洲古老的城堡和美丽的河流却给了我人生另一种滋养,你能听明白吗?
蓬蒂说,我懂。很多是这样,改变,会令人很痛,但如果不改变,会痛一辈子。
我们一起大笑。
我说人有总是低估自己的勇气,以为改变是可怕的,殊不知那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啊。
蓬蒂说,太对了。小,有风吹过的时候我的祖母总是说那是天使的翅膀,只是我们常常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现在我知道了,人只有在改变的时候,那对翅膀才会显现出来,告诉你要飞的方向,并帮着你飞翔到一个我们从来也不曾期望过的高度,让我们领略到人间最美的风光。
在如梦的烛光灯影中,我轻轻地举了举杯为自己的末来祝福。悄悄地,我问着自己:你的翅膀将朝哪儿飞翔?
(路齐摘自《良友》)
(作者:冯 锐 字数:26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