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1.8万人口的阿根廷乌斯怀亚市位于南纬54度47分,是世界上最南端的城市,被人称作是“世界尽头”。阿根廷国家3号公路延伸到这里就变成了夯实的土路,这条公路向北一直通到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从那里可以沿泛美公
仅有1.8万人口的乌斯怀亚市位于南纬54度47分,是世界上最南端的城市,被人称作是“世界”。国家3号公路延伸到这里就变成了夯实的土路,这条公路向北一直通到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从那里可以沿泛美公路直抵阿拉斯加,从这个意义上说,3号公路的终点也就是美洲大陆人类陆路交通活动的最南端。
之路
正是因为它是人类陆路通道的最南端,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带上了“世界”的标签。乌斯怀亚港叫做“世界尽头之港”,比格尔水道中的一座灯塔称为“世界尽头灯塔”,甚至厕所也是“世界尽头”的。但“世界尽头”这个名字的来历不仅仅和其所处的地理位置相关,而且还有其特殊的历史意义。
这就必须谈到乌斯怀亚的历史。白人没有到来之前,在这里生活的主要是印第安人,除了目前分布在南美大陆南部的舍尔克南人外,还有一个非常奇特的民族——亚马纳人。这是一个几乎终年生活在独木舟上的民族。他们身材矮小,长期划船、捕海狮的生活使他们变得上肢发达、下肢短小,几乎不能挺直身子行走。亚马纳人的主食是海狮,他们极为耐寒,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顶多披一块海狮皮。
白人到来后,亚马纳人遭受了和美洲大陆上其他印第安人相同的命运,面对屠杀、疾病和生存资源被掠夺,他们毫无抵抗能力,逐渐灭亡。今天,最后一个亚马纳人生活在比格尔水道中的一个小岛上,她已经结婚,靠制作手工艺品维持生活。我们有幸看到了她的照片,这位90多岁的亚马纳人精神矍铄,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由于乌斯怀亚地处偏远,环境恶劣,很长时间内没有白人或混血人愿意来这里定居。1896年,受英国把澳大利亚当成“罪犯殖民地”的启发,阿根廷政府把第一批重刑犯送到了乌斯怀亚地区,并让他们为自己盖起监狱,从此慢慢建立起了乌斯怀亚这个定居点。
正是当年被流放到这里的重刑犯在无边的孤寂和苍凉感中,给这里取了“世界尽头”这样一个名字。曾经关押无数孤寂的监狱如今已经被改造成监狱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和航海博物馆。
囚犯博物馆
怀着对那段历史的无比好奇,我们参观了这几所博物馆。博物馆内的展品介绍了囚犯们如何到达这里,并如何在这里生活、建设和劳作的历史。
监狱博物馆上下两层,每层走廊的两边是数十间,每间都有自己的主题介绍。很多还保持着原貌,摆放着当时的铺位、桌椅、门板;有的囚室陈列着刑具;有的陈列着囚犯制作的工艺品、写的家信;有的保留着囚犯留下的涂鸦;有的是些著名犯人的故事,如关于穷凶极恶的侏儒杀人狂的故事等等;还有一间囚室一角有一个坑,据说是当年犯人试图越狱挖的,但是类似的企图都失败了,因为“监狱地下都是坚硬的岩石”。
到“历史博物馆”来参观的人非常少。这里没有经过任何改造,完全保持原貌。“历史博物馆”内墙壁斑驳,由于没有什么照明,光线昏暗。关上这里的大门,整个博物馆就进入了一种极度安静的状态,让人感觉仿佛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产生一种与百年前的时空交错的恍惚。
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就能感到一种阴冷浸透骨髓,莫名的孤寂和恐惧游走在身边的空气中,参观者脚步的回声中似乎都带有某种不可知的恐惧。走廊的尽头是散发着阴湿臊臭气味的公共浴室和厕所,囚犯们曾经在这里洗过澡。
参观博物馆之际,回味刚刚看到的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历史故事,确实体会到一种“一切在这里都到了尽头”的绝望气息。我们都觉得不宜久留,于是快步走出这条长廊回到明亮嘈杂的大厅,竟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大厅里有黄蓝横条的囚服出租,可以穿上它拍照留念。
在航海博物馆我们看到了记录亚马纳人生活的老照片,还有许多曾经到达或者沉没在附近海域的著名航船的模型,如麦哲伦的船队、达尔文的比格尔号等等,还有人类以这里为基地探索南极的历史,有一张南半球地图上还有中国长城站和南极科考队的印戳。
囚犯行进之路
我们还体会了一下当年囚犯们的劳作和行进之路。从“世界尽头火车站”出发,乘坐着一列仿制200多年前样式的老蒸汽火车,我们就沿着当年囚犯们所走过的路,向森林和山地进发。
据介绍,当年关押在这里的囚犯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那就是上山去砍树,运回来盖房和做木柴生火。为了能够走得更远并能够方便地运回木头,囚犯们被驱使着先建造了这条通往山内的铁路。每天清晨,这些囚犯们就戴着镣铐,乘坐火车进山伐木,由于把砍倒的木材装上火车后就没有地方乘坐了,所以完工之后,囚犯们只能沿着铁轨走回去。
我们乘坐的火车在森林里缓缓穿行。山谷中青草茂盛,灌木丛生,行不多久就看到沿着铁路出现一条小河,蜿蜒崎岖,分叉交汇众多。这条河叫做“皮波河”,据说是因一个叫皮波的囚犯沿着这条河成功逃脱而得名的。
从列车上看去,初秋时节的山尖上有点点白雪,仿佛手指尖上不经意抹上的护肤霜。每座山峰的雪线下都是茂密的褐绿色的树林,而到了冬天,这里就雪冠山巅,整个成了白色世界。
当年囚犯们砍伐的森林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珍贵的自然保护区,这个自然保护区是阿根廷惟一一个同时拥有山脉、海洋和森林的国家公园。
世界尽头的森林
乌斯怀亚市面临着连接太平洋、大西洋的比格尔水道,背靠雄伟的。基本是南北走向,是智利和阿根廷两国的天然边境,阿根廷人说起“山那边”往往都是指智利。然而到了美洲大陆南端,安第斯山突然横过来转成东西走向,结果在山南的乌斯怀亚就成了阿根廷惟一一个“山那边”的城市。
这里的森林都以一种叫做Lenga(专业工具书上称为蓝加木,学名矮假山毛榉)的乔木为主,这种树看上去有点像榆树,叶片比较圆,树干细高。森林里花很少,开的花也都非常细小,这是亚寒带气候所致。
令人惊讶的是,我们经过的地区死树非常多。这有多方面原因,主要是人类砍伐所致。修路、盖房、生火都要木头,这里的居民常常直接砍伐森林。后来,这里建立了国家公园,再没有人敢动这里的一棵树木。
还有不少树是因为霉菌侵蚀而死亡。我们看到许多像绿色鸟巢一样挂在枝头的寄生植物,当地人叫它“中国灯笼”。还有一种黄绿色的霉菌,从根部开始覆盖满整株大树。紧紧地附着在树皮上,扯都扯不下来。成片成片的树林被感染。很多树因此死掉,变成灰白色的枯木。
3号公路的终点
下了火车之后,我们乘坐公共汽车沿着3号国家公路在山中林间穿行,公路延伸到乌斯怀亚后不过是夯实的土路,与铁路间或可以相望。汽车开出山谷,铁路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右手一侧是伟岸的安第斯山脉,左手可见灰色的比格尔水道。
下了车,我们沿着一条小径继续向前,猛然间眼前豁然开朗,我们看到路口立了一块木牌,上边写着:火地岛国家公园,拉帕塔亚湾,阿根廷共和国,3号国家公路到此结束,距布宜诺斯艾利斯3063公里,距阿拉斯加17848公里。另一侧是一幅地图,标明此地的位置。
阿根廷的火地岛省与阿根廷本土并不相连,是一个直角三角形的形状,西、南两个直角边另一侧都是智利,斜边直面大西洋,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实际上就是这个三角形的直角顶端。这里有一个活动厕所,我们戏称是“世界尽头的厕所”,纷纷进去留念。
沿着小径继续向前走,两侧是茂密丛生的灌木和芦苇一样漂亮的水生植物。路到尽头有一个平台供人观景。身后是来路,面前是并不宽阔的海峡。对面的高山隐没在海雾中,呈现不同程度灰蓝的色彩,有的山尖上还有点点积雪。
站在这里,万籁俱寂,惟闻浪涛之声若有若无地传来。想像着当年囚徒流放至此眺望这同一景色时的孤寂凄凉,突然深深理解了“世界尽头”这个词的悲楚与绝望。忽然想起了古龙的名句:“天涯远不远?”“不远!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但若人心走到终点,何处不是天涯?
(作者:俞 彤 字数:33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