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不同方式,我们都曾感受过魔术的神奇力量。100多年前,当路易斯和奥斯特最初发明电影放映机时,第一个看见光和影子在银幕上移动的人认为那是魔术;当人们第一次手中握着话筒,听见几英里外家人和朋友的声音,或是发现一
通过不同方式,我们都曾感受过魔术的神奇力量。100多年前,当路易斯和奥斯特最初发明电影放映机时,第一个看见光和影子在银幕上移动的人认为那是魔术;当人们第一次手中握着话筒,听见几英里外家人和朋友的声音,或是发现一个叫做收音机的盒子可以传出音乐时,他们觉得这些也是魔术。而对我来说,魔术开始于那些从天而降的、雪白色的东西,它们在我手中慢慢融化……
亚当找来所有的枕头,把它们小心地堆在窗前,然后把窗上的霜擦去一小块儿,刚好可以看出去。他踩在堆好的枕头上,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将下巴抵在窗台上,一直向外看,像是在等着什么的出现。
过了一段时间,亚当终于看见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尽管他们穿着长长的黑色大衣,几乎把全身都裹了起来,隔着窗户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亚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认出了那条紫红色的围巾,那是祖母亲手织的围巾。
人影越来越清晰,可以看见祖母的手挽在的臂肘里,两人相互搀扶着缓慢地、小心地前进。亚当穿着睡衣跳下床,跑出门去迎接他们。弯下身,将亚当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祖母在一旁轻抚着亚当的头发,慈爱地说:“你祖父总是认为自己还很年轻,就像你一样。”
亚当刚想转过头去看她,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炫目的白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当一切又复归平静时,亚当突然发现祖母那条紫红色的围巾上缀满了一个个小白点,仿佛夜空中漂浮着的、闪烁的繁星。这太神奇了!亚当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快进来,外面下雪了。”亚当听见妈妈在屋里喊道。
“雪。”亚当轻声重复着这个神奇的名字。他伸出手,想抓住更多的白色雪片。
这些落在亚当手掌上的白色的东西,它们起初是那样的柔软、蓬松,渐渐地化了,融化在亚当的手里,终于消失不见了。亚当仰起头、望向天空,张开嘴、伸出舌头,想要抓住它们。
之后,亚当搬去佛罗里达州和父母一块儿住。当再次见到祖父时,亚当已经过完了他的4岁生日。爸妈告诉亚当,祖母过世了,祖父现在一个人,非常孤单。
但值得高兴的是,祖父答应从新泽西搬过来和亚当他们一起住。祖父径直地走向客房的床——带着他的轮椅、一个塞满了衣服的皮箱、一张破旧的摇椅和祖母那条紫红色的围巾。
祖父搬来后,最兴奋的是亚当,因为能和祖父在一起,亚当每天都显得特别高兴,今天也是如此。和往常一样,亚当走进祖父的时没有敲门,祖父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为了不吵醒祖父,亚当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祖父那个破旧的枫木摇椅旁,轻轻地坐了上去。
看着祖父桌上的那张熟悉的照片,亚当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嗨,祖母!”亚当低声地与照片上的人打了个招呼。照片是在新泽西时的一个午后,妈妈为他和祖父母拍的。
就是下雪的那天。
亚当非常喜欢这张照片,这让他想起了祖母,想起了他和祖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那场雪。
他用手指轻抚着照片上祖母那张慈祥的脸,重复着这个曾经做过千百次的动作。他还记得祖母头上的每一根头发,祖母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但他所能记住的有关新泽西的回忆,却只有那个午后——落在祖母围巾上的白色雪片,仿佛夜空中漂浮着的、闪烁的繁星。祖母和祖父抱着他,还有,融化在他手心和舌尖上的雪。
亚当从椅背上取下祖母的围巾,缠在自己的脖子上,把脸贴在上面摩挲着,感觉就像祖母的手在温柔地抚摸着他。
“过来让我抱抱,亚当。”祖父醒来了,嗓音中带着一种亚当特别喜欢的独特的沙哑。亚当从摇椅上跳了下来,扑到祖父怀中,把他的脸紧贴着祖父那张有些粗糙的面颊。没等祖父开口,亚当就将围巾放在祖父的床上,又给祖父倒了一杯水,然后爬上床,钻进祖父枯瘦的臂弯里,满足地依偎在祖父身旁。
“一起出去玩好吗?”过了一会儿,亚当问。
祖父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皮低垂。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仍然掩饰着说道:“好主意!可我不能陪你玩得太久,我太累了。不如我们现在就来做个有趣的游戏吧。”
亚当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就像爸妈告诉他的一样,祖父快要死了。虽然他还不能完全明白死亡的含义,但他知道他将永远与祖父分开,再也见不到祖父了。
“来点新鲜的,”祖父说,“我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醒来时,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惊喜。”
没想多久,亚当就有了一个好主意,既让自己开心,也会给祖父一个惊喜。他看了看四周,很快就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他滑下床,踮起脚尖,很费力地够着了桌子上的一沓稿纸,便撕下来其中一张。
显然是撕纸的声音引起了祖父的注意,“你在干什么?”他问亚当。
“我要给你下一场‘雪’!”亚当回答道,同时加快了撕纸的速度。当他把纸撕成不能再小的碎片时,便扬起手,猛地把纸屑撒向空中,“爷爷,快看!”亚当伸开双臂,同时转着圈,“雪,下雪了。”
“太美了!”祖父一下子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变得精神抖擞。他坐在床上,看着一片片白色的“雪”在亚当的手中扬起、飘落。
亚当不停地撕,不停地撒,直到用完最后一张纸,地板上也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白色的“雪”。
祖孙俩又欣赏了好一会儿,祖父才建议亚当在妈妈回来前将打扫干净。亚当不情愿地把地上的“雪”铲起来,倒进了废纸篓里。
之后的几天里,爸妈只允许亚当进祖父的看一眼,问声好。到了第三天,当亚当再见到祖父时,他看起来似乎又老了许多。
“我好害怕你会离开我,爷爷。”亚当本来想说点别的什么,但却忍不住心中的担忧。
“离开你?”祖父微笑着,指了指躺在角落里的轮椅,“不,我的心仍然在这里,我哪儿也去不了,你说呢?”
说完这些,祖父看着亚当的脸,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就是你想说的,亚当?”
亚当开始沉默起来,他想说,他知道祖父快要死了,将会永远地离开他,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但亚当始终没有说出口。
“还记得你给我‘下雪’的那天吗?”祖父似乎猜到亚当在想些什么,“还记得我说过,有一天我真的会累了……”
“我记得,但是……”
“等等!”祖父举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手上的皮肤几乎薄得透明,“让我们过一会儿再说这些好吗?”
他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沓雪白的稿纸,亚当心领神会,拿起稿纸,然后望了望祖父,祖父神秘地微笑了一下,说:“来,我们一起看雪吧!”
窗户敞开着,柔和的海风吹进来,吹起亚当的“雪”,亚当开始在“雪”中跳起舞来,一圈又一圈……祖孙俩沉醉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雪”停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妈妈推门走了进来。
“哦,我的老天,看这里乱成什么样了!”
亚当看了祖父一眼,祖父朝他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亚当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雪”是他和祖父两人共同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我会打扫干净的,”亚当对妈妈说。
于是亚当开始打扫房间。
第二天早晨,祖父去世了。晚上,祖父被抬走了。他是亚当的朋友、伙伴、老师——是他惟一的玩伴,现在祖父死了,亚当难过极了,他感到孤独、失落,就像是被遗弃了一般。
就连去祖父的房间里呆着,也丝毫不能减轻亚当心中的悲伤。而且,妈妈已将祖父住过的房间重新布置过了,现在已成为了一间缝纫房。家里除了那张照片和祖母紫红色的围巾,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亚当把照片拿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是他和祖父母在下雪的那天拍的照片。亚当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睡觉时抱着祖母的围巾,但仍然于事无补,祖父和祖母走了,不可能再回来,他们永远地离开了亚当。
每天晚上,亚当都会梦见祖父,祖父站在雪地里,祖母也站在那儿。亚当大喊着“爷爷,爷爷”!而每次他都会被自己的喊声惊醒,醒来时枕头早被泪水浸湿。
一天晚上,亚当像以前一样,又从睡梦中惊醒,他拿着照片,裹上围巾,来到海边。亚当把围巾铺在沙滩上、月光下,围巾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块浴巾。风把一张纸吹了过来,亚当伸手抓住。
他把纸撕成了碎片,用力地抛向空中,然后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手掌向着天空,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与祖父、祖母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回到了那个下雪的午后……一阵风吹来,吹乱了亚当的头发。
睁开眼睛,祖母的围巾上落满了这些雪白的东西。它们从天而降,落在亚当的身上,落在他的睫毛上、鼻子上、手掌上。
这些落在亚当手掌上的白色的东西,它们起初是那样的柔软、蓬松,渐渐地化了,融化在亚当的手里,终于消失不见。亚当仰起头、望向天空,张开嘴、伸出舌头,想要抓住它们……
(作者:大卫.科波菲尔 字数:3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