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在复旦大学中文系念书。那时我还没有走出名人崇拜阶段,对于名教授们总想能一见其真容,听其一堂课胜读十年书而后快。有一次,刘大杰先生给三年级的学生讲《红楼梦》,我们在隔壁一年级教室上写作课。想到还要等七百
多年前,我在中文系念书。那时我还没有走出名人崇拜阶段,对于名教授们总想能一见其真容,听其一堂课胜读十年书而后快。有一次,刘大杰先生给三年级的学生讲《红楼梦》,我们在隔壁一年级上写作课。想到还要等七百多天的时间才能轮到上刘先生的课,突然就心急了起来。放着自己的课不上,几位同好就一起挤到了三年级的里听课。
刘先生穿的是当时人们不太敢穿的西装背带裤,讲到小沙弥门子向贾雨村传授官场诀窍时,刘先生起了兴致,觉得光讲不够,还要表演给我们看。他摸出了一只精致的皮夹子,权作“护官符”的道具,对着上面一板一眼地念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刘先生连讲带演的课上得生动,我听得津津有味。事后却被人参了一本,说是“逃课拜倒在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脚下”。不过我一点不后悔。后来上了三年级,刘先生却没给我们上课。没过几年,刘先生就谢世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听他上第二次课。
几年前,萧军先生路经上海。先生的名字只在课上听过,因为他的小说《八月的乡村》是鲁迅先生写的序。如今他从尘封的教科书里走了出来,我当然不愿放过。我找了三个地方,最后在他朋友的女婿家里才找到他。其时离他上火车回京的时间只剩两个多小时了。他接受了我闪电式的十分钟采访。临别前,我很感谢他。他却感谢我,说我“三顾茅庐”才找到了他。回京数年后,他就作古了。
最近,从一本杂志上读到,有一位先生住在美国的一个小镇上,每年同胞聚会时,他总喜欢唱上一段,但始终未能尽兴。有一年,由于一位新加入的京胡拉得好的先生的伴奏,他唱得最为满意。当他第二年作二次想的时候,那位伴奏却去世了。
人生是很严酷的,也是很吝啬的,许多美好的事情它只给你安排“一次性”的机会。偶遇一次,而永不可复求复得。因此人生是不圆满而有缺憾的。多少人阴差阳错和这“一次性”失之交臂,因而也就失去了永远。
不过,人生还是温馨的。多多少少抓住了这“一次性”的人也就抓住了永恒。人生中遗留下来的大多是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一次性”情景,反反复复多次出现的事情往往倒给淡忘了。
(作者:查志华 字数: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