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味相投老五全班最“埋汰”,不,应该是全校最埋汰。他的衣服总是亮闪闪,脸上总有鼻涕嘎巴,头发像羊毛毯,常粘在一起。眼镜框是黑塑料架子,还粘着白胶布,时间久了,白胶布变成黑胶布。他的钢笔最破,时常弄得一手钢笔水,但他
臭味相投
老五全班最“埋汰”,不,应该是最埋汰。他的衣服总是亮闪闪,脸上总有鼻涕嘎巴,像羊毛毯,常粘在一起。眼镜框是黑塑料架子,还粘着白胶布,时间久了,白胶布变成黑胶布。他的钢笔最破,时常弄得一手钢笔水,但他的成绩是第一、省里第二。他上大学不必参加考试,免试保送。
说实话,老师并不他,因为他上课从不听讲,还有,老师让他和我一桌。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一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人。我野惯了,父母在我读初中那会儿就离了,我现在够酷的,有两个爹、两个妈。试问谁能和我比?家里只有我一人住,那是前父母出钱给我租的小房子,插间,房东一家三口,他们的女儿很漂亮,长得像“孙燕姿”。她叫毛毛,她可真傲,好像没空搭理我,也难怪,她在重点高中读书,考大学她可能没问题吧!因为她美丽,我就原谅她的傲慢无理。
我的业余生活只有画漫画,我画的都跟毛毛很像,我觉得自己的美术大作,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想改变,但几次改笔,结果还是画得像毛毛。有时,我会在卡通女孩的脸上画些小胡子,自己笑完以后,再继续画。我总结出一条美术经验,怎么画就怎么画,这是我的自由,总不能画个丑模样出来吧。
班里没人搭理我,并不是因为我也埋汰,是因为我不他们,什么都和他们唱反调。他们说,某某的歌好听,我就会说,好听什么呀,最多是业余水平;他们说,某某电影好看,我就说,好看什么呀,绝对不能获奥斯卡;他们说,你怎么这样讨厌?我就说,没办法,胎带的。每次我和别人争论,老五就笑。平时他听相声都不笑,偏偏喜欢听我抬杠。嗨,您还别说,这就叫臭味相投。
改头换面
那天放学,老五小声对我说,跟我走。我也小声问,干什么?他四处看看,小声说,反正你晚饭没着落。我也四处看看,小声回答道,那好吧。他走路飞快,像挂了糨糊,一绺一绺停在大额头上。我说,你怎么不打扮自己?他冷笑说,没用,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我最恨那样了。你呢,你怎么不努力学习?我说,没用,上大学需要钱,我没能耐赚钱,考上了也没用。他说,找借口,你会画漫画,可以卖画供自己读书。我说,谁买我的画?他说,只要你画得好,就有人买。我说,那好,我让你看我最得意的作品。
老五家地方不大,但很干净,我脚臭,他就免了我换鞋的麻烦。他父母做小生意,为人热情。我的到来,让他父母很高兴。他爸说,你叫汤美?我说,对,以前我叫汤为民,但我觉得太俗,就给自己改了名。他妈妈笑道,有意思。我们家老五啊,没朋友,你是第一个来我们家做客的。今天还很特殊。我问,怎么特殊?老五笑道,我过生日。我立刻说,祝你生日快乐!再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花了几分钟,给他画了一幅漫画,他们一家人都笑了。老五说,阿美,你要是不去美术学院,白瞎你这个人了。这画简直太像了,你把我的人格气质都画出来了。我喜欢,把你的大名签上,等你将来出名了,这幅漫画就值钱了。我说,你这是骂我呢还是捧我呢?管他呢,签就签。人要活得潇洒一点啊!
因为他过生日,我喝了点酒,但我不能喝酒,我喝酒就哭了。我羡慕他们一家三口,我怎么就没一家三口,我为什么就必须有两爹两妈?他的父母安慰我,让我把他家当自己家。可我坚持回家,老五只好送我回家,并留在我家照顾我。他看我的画,然后对我说,你不能画日本风格的漫画,那表现不出你的个性,你应该画中国特色的漫画,那能让你有出息。相信我,他们都画日本漫画,你画中国的,包你能成功。还有,你怎么总画一个?这是谁?我说,明天早晨你就能看见她了。她是重点高中的。老五说,那能怎么样?有我成绩好吗?我说,没有。老五得意地说,那就得了,我可以让我身边所有的人进大学。包括你。我说,吹吧,把牛吹死了才过瘾呢。他说,咱可不吹牛。不信,咱试试?我说,不试。老五说,我猜你就不敢。平时装得像个主儿,动真格就傻眼了。我说,激我没用,我不想考,真的。老五说,那你画漫画吧,一天一幅,等我说快寄出去你就寄,包登载。我说,行,公牛母牛都让你吹死了,能不上报纸吗?老五说,我们把牛吹死,再吃它的肉,不是很美吗。我说,你看,我们是单纯的,要是别人听见我们这样聊天,准以为我们是坏小子。老五说,爱谁谁吧!我走的路,我自知。
早晨老五看见了毛毛,走在上学的路上,沉默了半天的他突然对我说,晚上我们去洗澡,然后你领我出去转转。我问,干吗?他说,我是全省第二名,而且学校要保送我上大学,我不能总这个样子吧,太龌龊了,我的头发很久没洗了,身上也是,衣服也是。我纳闷他怎么会突然转变?
他可真脏,比我想像的猪还脏,给他搓澡的师傅问他,小兄弟,你多久没洗澡了?他想了想说,没多久啊,才几个月吧。搓澡师傅说,你可真过分。理发的时候,他要了一个比较酷的发型。我发现这老五简直是脱胎换骨,还真帅。我们去买了衣服,他还配了一副漂亮的眼镜,换了双新皮鞋。我看着他,有些妒忌地说,你可真酷。他拍我肩膀说,别着急,过几天,你就出名了。我说,我被开除?他说,是出名,不是除名。
回到家,老五和毛毛在厨房碰面了,他是去烧水。其实我有开水,他却说,你得烫烫脚,睡觉舒服。我说咱们刚洗过澡,他说那就洗洗手巾消毒吧。他可真牛,我听见他对毛毛说,我叫老五,全省成绩第二,大学是保送的,别那么傲气,有难题就问我。然后他就回来了。我听见毛毛摔打东西的声音。我暗自高兴,毛毛这个骄傲的姑娘,碰见对手了。
晚上,我又画了很多漫画,我想像很多可笑的人,可笑的事儿,我笑得眼泪直流。老五对我说,在艰苦中成长起来的画家,才是真正的画家。但你必须上大学。我说,没心情。老五说,我帮你,真的,给我一年,我一定让你走进大学的校门。我问,真的?他坚定地点头。我觉得老五那认真样真滑稽。
那以后,老五就在我那里住,每天和我一起学习。毛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老五混熟了,她总问老五这个题,那个题,老五就耐心地告诉她。我觉得老五实在滑稽,和说话的样子像个一本正经的老儒。那天晚上,我画了一幅老五嬉皮笑脸,拿着书本,假装和毛毛温习功课的漫画。老五看了后说,你把这个寄到报社吧,没准能行。然后他又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改变自己吗?我摇头。老五说,那天我看见毛毛,她竟然对我捂着鼻子,好像我有传染病。所以,我决定改变自己。我说,女生的魅力大。他说,屁,她伤了我的自尊。
我的漫画作品发表了。全校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他们羡慕我。老五对我说,把学习弄上去,考大学,我们一起努力,你得画更多的漫画,用稿费养活自己,给自己创造一个世界。我对老五很感激,但我无从表达。稿费下来,我请老五和毛毛吃饭。
爱上老五
我又喝多了。我抓着老五的手说,老五,老五,你听我说,我爱你,真的,我爱你。老五和毛毛都看着我。毛毛小心地问我,是真的吗?我坚定地说,真的,真的,我对马路发誓。老五和毛毛丢下我,跑了。接连几天我没看见老五。我去老五家,他父母说他不在家。还问我,你们吵架了?我说,没有啊。
接连几天,我情绪低落。在厨房,毛毛留意着她的家门,对我说,你不能爱老五。我惊讶地问,为什么?毛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都是男生。我很丧气地说,这是友爱。我失去了家庭,难道拥有友情也错了?凭什么?毛毛看着我说,你把老五吓坏了,他以为你的感情无从寄托,直接爱上他了。我大梦初醒道,误会,纯误会,他人呢?毛毛说,他这几天为你办事去了。我问,什么事儿?毛毛说,他已经找了好几家出版社,帮你联系出一本少年漫画书,如果书出了,你就有钱上大学了。我当时感激得泪水横流,我对毛毛说,我真爱老五,真的。毛毛紧张地看着我说,我,我理解,可你说这个“爱”字,让人很难接受。我说,那我“恨”他,行了吧。
老五在一个晚上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对他说,咱们是哥们儿,友谊万岁,虽然说的话很大,但比说“爱”那个字好。老五说,对,对。出版社约你明天去谈。我没有对老五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我们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老五的微笑很神气,我决定把他的笑容画下来。
我没有完整的家,但我有知己,也不用再唱那首老歌《我想有个家》了。感谢老五吗?不行,我还是要悄悄地说,老五,老五,我爱你。友谊之爱。可以吧?
(杨苏摘自《课堂内外·高中版》2003年第5期,何兵图)
(作者:汤 美 字数:3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