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天,我终于可以陪你坐到30路车的终点——南星桥。”“万一我父母不中意你,我保证陪你回来坐30路到古荡站下!”“都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还拿我开涮……”他和她坐在30路车上,一边逗趣,一边听广播里报站名。他是沉静的人,但今
“啊,今天,我终于可以陪你坐到30路车的终点——桥。”
“万一我父母不中意你,我保证陪你回来坐30路到古荡站下!”
“都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还拿我开涮……”
他和她坐在30路车上,一边逗趣,一边听广播里报站名。他是的人,但今天很怪,每到一个站都会捏一下她的手,悄声说出站名。她微笑,因为她明白每个站名都记录着他俩时光里的某一个细节。
桥站。那是她美好生活的基地,因为家就在不远的地方,老妈会用满桌的丰盛来安慰她在学校可怜了五天的胃;他不由地嫉妒,握着她的手,说会给她更幸福的未来。她狡黠地笑笑,但前提是——你先得把胜利的旗帜插上我家的房顶。
门站。到这一站,他常常一脸的惆怅:她再坐一站就到家,他则要到对面坐车回单位。为了免得他做怨妇状,她常常巧笑嫣然地调侃,宋朝时候这附近有六部桥,桥旁有卖丁香馄饨的。上朝的官员都在那儿买早点,主要是因为丁香能除去口中异味,免得上朝时让皇帝老儿心生不悦。说完了,他只能在她澄澈深情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地下车。
万松岭站。为了拖延时间,他总爱拉她在这儿下车。爬上万松岭,听山风拂过松林,犹如滚滚的涛声。他以为这富于诗意的地方由他最先发现,谁料被她无情地告之:旧时“钱塘十八景”中,即有“松岭风涛”一景。然后,他站在传说中梁祝同窗共读的万松书院旁,遥对革命烈士纪念碑,信誓旦旦:宁愿把牢底坐穿,也不会放弃她和他的。
万松岭路口站。他在玉皇山脚的师范学校教书。每当中午,学校食堂的菜不合胃口时,她就会坐车在这一站下,在长桥公园里坐上一会儿,再踱到他学校。他总是端着饭盆,一脸的无奈——我和手上的菜“等你等到都馊掉”!
清波门站、钱王祠路口站、涌金门站、湖滨站这几站都在路上。路的白天是安静的,220号的高墙隐约可见当年胡庆余堂鹿场的遗风,绿杨新村有民国建筑风味,小巷深处的潘天寿纪念馆恬静而典雅。偶尔掠过的骑着双人自行车的年轻情侣,让她轻轻地感叹:年轻真好,真好。而他就地坐着,握着她的手。路的夜风里,则弥漫着香醇的酒味。干净宽大的马路和风情万种的酒吧,如同在清醒和激情间游走的爱情。他俩偶尔约上俩仨好友,坐车至此,挑个小酒吧,喝点儿啤酒,听听音乐,漫无边际地聊天——爱情的蜜酒,尝一口即醉。
六公园站。他与她的相识,便是在这一站。那天,他坐车去杭州大学看个朋友。上来一个捧着好多书的女孩子,走到他旁边的空位,车正好启动,她一个趔趄,手里的书顿时砸在他的脚上。他不由龇牙咧嘴,那女孩子满脸惶恐,但看到他的狼狈样,不禁莞尔。地上,《诗经》被风拂开的那一页——《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长寿桥站、昌化新村站。到了武林路上,他就会发现她游移的目光里有艳羡和不舍,却假装无动于衷,便觉得十分地好笑,然后催着她下车,去逛那些精致的服饰店。都说男人最烦逛街,他却恪守新“三从四德”。
浙江大学西溪校区站。下车后她将回到她的故纸堆中。于是从武林门站开始,他就会像个爱唠叨的老妇人:下雨的时候,天花板漏水,最好回家睡;食堂的鱼不要吃,那多半是呆鱼,吃了会变笨的;骑车去教室上课,千万不要听耳机……她心头欢喜,口上却爱和他唱反调:雨珠丁丁当当打在脸盆里,多浪漫;你说吃食堂会笨,那这许多的博士平日里吃的是什么呀……
庆丰村站这一站的乐趣,是在体育中心建成后才挖掘出来的。有球赛的星期六,白天,她先到他学校,替他整理宿舍。然后,两人坐车到庆丰村站下,手牵手漫步在路上。买了票,先去浙江图书馆看一会儿书;肚子饿了,就到黄龙旁边的超市里买个大菠萝面包,你一口,我一口,情意绵绵。
古荡站他们从来没有到过。这一站,通常是他说错话、做错事后,她扔出的杀手锏。因为古荡那里有专治精神病的第七人民医院。后来,他也学会了这一招。每当她耍小性子不理他,他就嚷着精神错乱,要去古荡,让她哭笑不得,这时的他,哪还有半点为人师表的严肃劲儿。至此,开篇两人话中之意也就显而易见。
在南星站,30路公共汽车的终点站,回忆过所有的典故之后,他终于掏出一枚戒指,说道:“惟愿余生里的每一天,都能和你相伴坐30路公车,细细回味,因为每一个站名里,都有属于我俩的爱情细节。”
(章克雄摘自《中国青年》
2002年第22期)
(作者:何处去 字数: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