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枕水人家

我们应该安之若素在繁华背后古老的街是一条船春水如天我们以手为桨在黄花中安然过渡1烟花三月下水乡,那是我的梦想。绿树新芽,流水人家,悠悠船行,青瓦白墙。去乌镇,去乌镇吧。已经渐渐地凉下来了,再没有过分的灼热阳光,

我们应该安之若素

在繁华背后

古老的街是一条船

春水如天

我们以手为桨

在黄花中安然过渡

烟花三月下,那是我的梦想。绿树新芽,流水人家,船行,青瓦白墙。去乌镇,去乌镇吧。已经渐渐地凉下来了,再没有过分的灼热阳光,寒冷永远会比温暖更贴近地,让人看到生命凛冽的真相。在一些雾的边缘,对不想听到的可以充耳不闻,对不想看到的可以视而不见。

温柔的日子总不会太长。在寒冷之前,在冬衣之前,去乌镇,去乌镇吧。

一切都刚刚好。四季里最优雅最高傲的时节,我正当年华。

穿着纯棉的布衣,地走出一季江南。

的青石板巷,简单的旧居,比比皆是,看起来,乌镇的源头毫不起眼,然而在七千年前,先民就在这里繁衍生息了。被人间烟火熏陶过后,这一方水土沉淀出岁月的味道。千年乌镇。当年的生活起居都不复重见,从遗址里,掘出了无数的陶器碎片,当时的日用器皿主要是以红陶和灰红陶为主的釜和牛鼻式盛具,还曾发现一件鹿角勾勒器。我总是想像一个袅娜的素妆女子,婷婷然托着陶罐,到河边汲水,腰是水边初发的杨柳枝儿。沧海桑田,人世几度的变易,征战,水落石出,一切的大起大落。只有乌镇,似乎没有变过。仍是这样的青石板,这样的旧屋窄巷,这样的静水无波。平凡的日子在这里演义出悠悠的况味,让人觉得,那些挣扎,那些拼搏,全不过是歇斯底里的阵痛,而幸福只不过就是这样,在黄昏的夕阳下面,凝视一个人的眼睛,并且轻轻牵起她的手。

去乌镇,去乌镇吧。

一定不要穿高跟鞋,一定,那是属于都市丽人的,我们伪装成熟和端庄已经够久了,我们累了,现在把披肩的长发扎成马尾,穿一件纯棉的衣衫,我们回外婆家。

你应该素面朝天,丢掉那些明艳的妆。

带一个本子,一支削好的铅笔。即使不为速写,也难免会有一些被触动的片段,想要记下。尘世的流光片羽,会在不经意中来临。而我们的两只臂膀拥抱不下。其实,细想来,所有的言词、弦管、丹青、摄影,还有静穆与爱,都不过是人类用智慧用感情对这个世界作着圆融的解释。许多时候我热衷于这种解释。即使更多的时候,这种解释是无力的。我比自己想像的更容易感动一些。

沉淀出所有的昨日悲欢。我愿意想像乌镇是一块明矾。

让我们挑一家茶馆。

访庐阁、三益楼、常春楼、一洞天、明月楼、天韵楼……如果打听起这些名字的来源,会不会也像茶一样唇齿留香?或者,你会更喜欢纯朴率真的况味,那么便去找一些分散在东南西北四栅的小茶馆吧。看这里劳作的人们是怎么样大口大口喝茶,谈着谁家的猫抓烂了谁家的鸟笼,谁家的孩子不听话挨了骂……

青石板路总是让我想到童年。外婆家的旧镇。每逢雨天,外婆撑着桐油布伞,领着我小心翼翼地走,随时防备着石板下面“噗”地冲出一股水。石板晃起来,低沉的咕咕声,叮叮的脚步声,还有猛地落下时隆的一声。我喜欢在上面走来走去,并用鞋尖去试探那上面的青苔和水迹。

青石板路还在,真好。街的两旁是一些传统作坊和旧式。南侧的民居依水而建。水阁、长廊,返照的余晖落在上面,人们的倒影在水面上晃动,清波粼粼,相映成趣。

酒作坊、汇源当铺、访庐阁、皮影戏、翰林第、修真观、古戏台、茅盾故居、余榴梁钱币馆、木雕馆、蓝印花布染坊、乌镇民俗风情馆、江南百床馆、传统作坊区、香山堂、拳船表演、逢源双桥……市河边的水阁,旧石板铺地的老街和帮岸,西栅的“茶馆”、东栅的“林家铺子”……为什么这些名儿都这么好听呢?

蚕茧、小湖羊皮、杭白菊……真想满满地擒了两手回去,又带不带得走,这一份与世无争的安详?

读一段书吧。乌镇的老人脸色是黝黑的,表情是迟讷的,戴了顶毡帽,有股子憨厚的南部牛仔的味道。晚年了,辛苦了大半辈子,手脚闲下来,有点无措似的静静坐在街旁打量路人。乌镇的乡音属于“吴侬软语”一类,是糯糯的,韵味悠悠的。几个人要说“几化人”,给我一张纸要说“拨张纸头我”,手指叫“手节头”,午睡叫“打中觉”……乌镇的食物也是好吃的。酱鸡、臭豆腐、红烧小羊肉、姑嫂饼、醺青豆、杭白菊,还有一种叫“风晓”的雪白的片,是用糯米饭在大灶头铁锅底里贴出来的,好像干的春卷皮子,掰碎了放在茶杯里,加上一些芝麻、胡桃肉、红枣、白糖之类,用开水冲来当点心吃,又香又糯滑溜溜的。以前乡下有人带了“风晓”来,父亲总是爱惜地保存在饼干筒里,难得让我吃,便更加吊出了我的馋劲来。

想在这里,做一个朴素的女子,闲闲地绾着青丝,素手调羹,就这样过完一世。茅盾在《可爱的故乡》里写道:“镇上古迹之一有唐代银杏,至今尚存。我为故乡写的一首《西江月》中有两句:‘唐代银杏宛在,昭明书室依稀’。梁昭明曾在此读书……漫长的岁月和迢迢千里的远隔,从未遮断我的乡思。”

无怪,茅盾的童年、少年时代都是在乌镇度过,青年时期也在这儿居住。他的田野三部曲《春蚕》、《秋收》、《残冬》所描写的人物原型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小说正是对旧社会乌镇各个方面的真实写照。只是可惜,他没有福气在这里终老。那是怎么样动荡不堪的乱世呀。

他提到银杏。现在银杏还在,人事轮流替转,树却比人要更接近永恒。我很喜欢银杏叶子的形状。光洁圆润。唐宋元明清,这棵树居然能够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地方这么多年!它的心性也是和这方山水相通的吧。扎根久了,血脉相连,越发欲罢不能,以至沉溺。

他提到昭明。武帝长子萧统,两岁即被立为,未及位而卒,追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信佛能文,他做的一件大雅事,即招聚文学之士,编集《文选》三十卷。他曾在此读书,亦一雅事也。他沾了这的静,减了权争倾轧的纷扰与困苦,沉心学问;这也沾了他的华彩,仿佛曾有凤来仪的凤仪亭。

“清明过后,我们镇上照例有所谓‘香市’,首尾大约半个月。赶香市的群众,主要是农民。香市的地点,在社庙。从前农村还是桃源的时候,这香市就是农村的狂欢节。因为从清明到谷雨这二十天内,风暖日丽,正是行乐的时令,并且又是蚕忙的前夜,所以到香市来的农民一半是祈神赐福(蚕花二十四分),一半也是预酬蚕节的辛苦劳作,所谓‘借佛游春’是也。于是香市中主要的节目无非是‘吃’和‘玩’。临时的茶棚,戏法场,弄缸弄餐,走绳索,三上吊的武技班,老虎,矮子,提线戏,髦儿戏,西洋镜,——将社庙前五六十亩地的大广场挤得满满的。庙里的主人公是百草梨膏糖,花纸,各式各样泥的纸的金属的玩具,灿如繁星的‘烛山’,熏得眼睛流泪的檀香烟,木拜垫上成排的磕头者。庙里庙外,人声和锣鼓声,还有孩子们手里的小喇叭、哨子的声音,混合成在一起,三里路外也听得见……”

只这盛况,在字里行间分明地突显了出来,已不必亲身经历了。我们只能像登上黄鹤楼的李白,看到前诗,掷笔不题。读着,微笑了起来。这乌镇的节日,一片小家碧玉型的喜庆。攘攘的,熙熙然,怕又要勾得几个思凡的仙人下来。

依楼品茗,听橹声,流水无声,淌千年风情。

诗里画里的乌镇应该是这样的:清清的水从历史的长河中流过来,穿过古老的石拱桥,流经长满苔藓的河畔,还有河畔边古旧的木屋人家;乌篷船在炊烟中从远处缓缓地漂了过来;幽静的石板小弄,木结构的小楼,氤氲的茶香中走来的纤秀的江南女子,这一切,就像是梦境,质朴、清纯、从容。

我一直向往一叶轻舟,步入梦里水乡。也许在红尘中的纷纷扰扰,都自行风云落定了,岁月显现出它真实而清晰的轮廓,没有了棱角,没有了倾轧和算计,时光悠悠荡荡,随意地去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心是沉静的,低到尘埃里,却又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

是的,若是当地的手划船摇着桨,船夫在泊着的舱里打着呼噜,闹夜的孩子哇哇地哭,邻里唠嗑谈一件鸡毛蒜皮大点的事,再粗糙也都是纯朴,与这片山水与生俱来地融洽。

缭绕的炊烟,人的气味,人的动静,历历如绘。他们一直就这样生活着,使风景成为流动的,盎然的,而不是一潭死水。他们与生俱来的悠闲,与世无争,完满自足,神情安然。他们做着一切人世的俗务,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散发着旧樟木箱子里的陈年衣物一样,略带些尘气的遥远又熟悉的芬芳。

去乌镇,去乌镇吧。

带着焦虑,这样互相催促提醒着。城市就像一只精干迅捷的巨兽一样,四处侵吞原汁原味的乡野村镇。而对于每一个被明文列入旅游景点的地方,我们都存了惊惶与怜悯。而乌镇,乌镇,她似乎超越了历史而存在着,几百几千年的时光流逝,也未曾给她带来现代的浮躁和嘈杂。

她的生活仍然淡定,品性依然真纯,像一个安于清贫的素妆女子,挽了竹篮,一身蓝印花布的衣裳。姗姗地行走,踏过小桥,踏过长长的廊,把晨昏朝暮演义成似水流年。

让我在这里终老吧。

让我用最后的的心,孩子一样地张望这枕水人家。

(作者:纳兰小令 字数:3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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